五歲那年,村裏出了件大事。
村裏落後貧窮,不說做生意,就是能靠種地吃飽穿暖都算老天爺賞麵,每到秋季野獸要貼膘,出來四處覓食時,青壯年就會帶著土槍和捕獸夾成群結隊上山,陷阱裏不時能夾到幾隻野兔,偶爾運氣好也能打到野豬一類稍大點的獸類,不但能解決溫飽問題,多餘的肉還能拿到鎮上去賣掉添置些生活用品。
今年大旱,地裏收成不好,捕獸的都比往常上山早兩天。
爺爺在紙紮店忙活,我就在門口坐著曬太陽發呆,村東王強家裏的大兒子王元帶著弟弟從門口經過。
我的聽力比一般人好點,他倆談話的聲音也不小,隔老遠就聽見王元說這兩天上山的人發現了巨大的腳印,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留下的。
他倆看見門口的我時,照例發出一聲不屑嗤笑:“喲,老秦家的災星在這,我們走遠點,可別被傳染了黴運。”
對他倆的譏笑,我卻不是很在乎。雖然年紀不大,但我也知道自己無父無母不受待見,因此也很少和周圍同齡的小孩一起玩,免得平白遭人嫌。
當然,村裏也沒有小孩願意和我一起玩。出生那年,很多人都看見了在爺爺家門口徘徊哀嚎的野獸,加上父親在我出生當天就帶母親離開,再也沒有回來。認定我是會帶來不幸的天煞孤星,就算是尚不知事的小孩敢靠近我,照樣會被父母揪著耳朵一頓罵。
王元是村裏為數不多會和我講話的人之一,不知道算不算是講話——大部分時間就像這樣說些難聽的話。
這次我沒有搭理王元,心裏有些煩悶,用小棍在地上胡亂畫著圖案,但這種退讓的態度好像突然惹惱了他,手裏的小棍被一腳踹開,又有人在我腦袋上狠敲,眼前一陣發黑,耳邊是王家兄弟倆嬉笑的聲音。
等我緩過來,他倆早就跑遠了,我隻能摸著發暈的腦袋往店裏走,打算告訴阿爺。進門就看見爺爺拿著什麼東西看得入神,神情憤懣。
印象裏爺爺一直是和顏悅色,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我連頭頂的疼痛和告狀的話都拋之腦後,湊近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正在踩在剛折好的元寶堆裏。
聽見了動靜,爺爺放下手裏的東西朝這邊看來,看見是我,臉色才緩和少許,從成堆的紙紮裏走出來,摸了摸我的腦袋,開口問道:“小東子,怎麼突然進來了。”
我把剛才王元兄弟倆欺負我的事全盤托出,氣得爺爺吹胡子瞪眼,抄起家夥事就出門要去質問王強,好說歹說勸不住,直到我說他倆往山上去了,爺爺才罷休。
王強老婆死得早,這麼多年沒找到新媳婦,家裏人除了王元王保兩兄弟就沒其他了,王強不是在外喝酒就是吹牛,現在去多半是找不到人的。
事情並沒有就此揭過,三更半夜,我睡得正香,被窗外震天的哭嚎聲吵醒了。
睡眼朦朧的坐起身,打算穿鞋起床看發生甚麼事,借著透過紙窗的月光,看見床頭有個黑影立著,我以為是爺爺,喊了兩聲沒回應,伸手去摸,卻感覺指尖觸碰到什麼濕潤黏糊的東西。
我被嚇了一跳,連忙縮回手,又喊了一聲:“爺爺,是你嗎?”
那道身影終於有了反應,它轉過身,腦袋往外麵稀稀拉拉掉東西,而後我看見了極為恐怖的一幕——下午才見過麵的王元,此刻渾身是血,半個腦袋消失不見,露出裏麵紅的白的血肉和腦漿,缺失的邊緣有一排齒痕,好似被大口直接啃掉,還在不斷往下掉落肉渣,殘存的眼球脫離了眼眶,垂在下巴處晃蕩。
這慘狀誰看了都得嚇個肝膽俱裂,休論五歲孩童,我隻覺冷汗淋漓,衣衫盡濕,想要呼救,但嗓子眼裏好像卡了東西,無聲的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那具殘破的屍體顫抖著,從幾乎折斷的喉管裏擠出嘶啞聲音。
“紙,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