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坐在石馬河灘上,遙望家鄉,胡思亂想扯閑篇。
騾子問三怪,兄弟你今後到底啥打算?
三怪說,還沒靜下心來仔細想過,總歸是走一步說一步吧。人生難料,以後的事誰也難說。不過,這一輩子不能總趕騾子,還是要做些大事。
騾子說啥叫大事?
三怪說,說不清楚。我小時候,白瑞良家在渭陽城裏蓋宅子,我爹去幫工。那宅子大,三進大院二十多間房,一色的青磚灰瓦,門口臥兩口石獅子。我就跟我爹說,以後我也給你蓋個這樣的宅子。我爹說,你真做夢。這輩子能把飯吃飽就是福氣。我對他說,你就等著,我這輩子一定要蓋一座比白家神氣一百倍的宅子!五進大院,幾百間房。牲口棚都要磚瓦砌的,門口兩個大獅子一人高。大門當中一塊匾,上麵三個大金字:厚賢莊。
騾子說,厚賢莊?
三怪說,我們這一族叫西柳厚賢堂。
三怪說完,自己先不好意思,連說,騾子哥,這是我做夢想的,咱窮苦人的夢,除了發財沒別的。做夢做夢。
騾子說,有夢就好,夢就是人的誌向,兄弟有這號誌向就好!比你哥強。哥一閉上眼做夢,就心慌慌,老想著趕著騾子正走,砰一聲哪裏過來一顆槍子,把你哥打死了。
三怪說,哥,那是你操心太多。日有所想,夜有所夢。
騾子說,兄弟說的是。路上跑久了,尤其有了你嫂子,操心的事就多了,以前不害怕的,如今也心慌慌提心吊膽了。人歲數大了,心思就不一樣。
三怪說,哥才二十多,也充起老來了。
騾子說,二十多,連個娃娃還沒有。你嫂子一天跟我囉唆,說該有個娃娃了,哪能把趕腳當了一輩子的事,早晚有跑不動的時候,早就應該有準備,攢幾個錢,生幾個娃娃,一家人熱熱火火。
三怪說,嫂子說的有道理。
騾子說,手頭積攢了幾個錢,再跑兩年,就夠開個自己的買賣了。咱懂行道,幾年就能紅火起來。
說著說著,騾子就把話題拐到了采蓮身上。
騾子突然冒出一句,兄弟,你嫂子可是天下少有的好女人。你哥見的女人不少了,像你嫂子這樣待人厚道精心的,還真沒有見過聽說過。你看,不管是掌櫃田九還是喜荷,洛平認識采蓮的沒有不說采蓮好的。
三怪說,我還不清楚?我娘對我也不過如此。長嫂如母,這話真不假。
三怪嘴上說,心裏卻想,他為啥提采蓮,是不是察覺了我對她的心思?
騾子說,娶了采蓮,真是我哪輩子修下的福分啊。咱一天在外跑,顧不上家,想想真虧待了你嫂子。人家一天操著咱的心,咱回去,人家忙裏忙外,把啥都準備齊整了,咱就等著享清福。有一回過年,我想給你嫂子添幾件衣裳,再打幾樣首飾,也算咱報答人家的辛勞。誰想碰上查稅的,扣了三袋子鹽。回去也沒了心思,把這事忘了。你嫂子把舊衣裳洗了洗,也算過了年。想想,哥真是對不住你嫂子,回家就吃就睡,拔腳就走,成年累月這樣,一句心疼話都顧不上說。
三怪聽是這些話,放了心。說,哥今天咋說這個話?日子還長。
騾子說,誰知道。大概酒喝多了,心裏鬧得慌,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