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楚昭惜是如何斡旋的,但傍晚,五個青年男子真就送來了幾袋除去了魚鱗和髒腑的草魚和一些陳米,素嶽帶著他們在穀倉外架了大鍋爐,熬了濃濃的魚米粥。
眾人分得了兩大碗粥米,心平氣順地各自安歇。
深夜裏,整個穀倉靜悄悄的,誠雪和應寂皆疲憊了一整天,早已枕著穀倉門口防汛的沙包酣眠,唯獨池宣不見了人影。
澄懷左右輾轉,入睡不得,便獨自一人走出穀倉,不遠處湖麵清涼的月光盈盈閃爍,雖已入夜,整個世界卻並非全然黑暗,而是被薄薄一層光亮所籠罩。
朝湖岸邊走去,夏夜的風吹得她微微打了個寒噤,裹緊衣衫,在一塊還算齊整的方石上落了坐,然後出神地看著湖麵在月光清風之下生出的變化。
直至月上中天,寒意更盛,她準備起身回返,一件披風輕柔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師父。”頭也沒回,她便已知曉來人。
“不睡覺?”池宣問。
澄懷自覺說謊的技藝不精湛,隻仍望著湖麵的波瀾,輕聲道:“想看看這片湖水,奉南城是我母後長大地方。”
池宣也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不是在說服自己,去救這些人?”
澄懷沒想到這點煩憂一下就被點明,朝池宣笑了笑:“師父你還會讀心術。”
池宣拾起一個石子,在掌心把玩:“你心事不都寫在臉上。”
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澄懷問“師父,你說,我這般資質平庸,真有辦法結清因果,一朝飛升?”
“你想成仙嗎?”池宣並未作答,隻反問她。
“成仙?”澄懷從腳邊拾起一塊扁平的石子,毫無技法地投向水麵,撲通地墜入湖中,道:“成仙又有什麼好,無窮無盡的生命,難道不會無聊?”
“凡人的一世,就好比你投的石子,徑直落入水麵,再無聲息,入六道,忘前塵,再世輪回,或魂消魄散。”池宣說著,也從腳邊摸索了一顆石子,右手蓄勢,平直地將石子飛出,在水麵接連打了十幾個飛旋。
“而修仙之人,就如同這打出去的石子,也無非是在機緣之上,多存留一時。終究也要歸於寂滅。”他看著那石子飛出去終於緩緩沉底。
澄懷第一次看有人打水漂打出十幾個圈,輕呼一聲,轉頭看向池宣:“仙人也會死嗎?”
“會。除非在石子沉水之前,抵達另一處彼岸。”
“莫非是……成神?”
“對。”池宣點頭:“但能成神之人,千千萬中無一。隻因,唯有舍棄全部的‘我’,才能成為神。”
“可……”澄懷遲疑著:“舍棄了‘我’,那成神的又是誰?成神的既然不能是‘我’,那我成不成神又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