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她在桌前又睡了半晌,池宣才將人橫抱起,預備將澄懷安置在床榻,聞得懷中人呼吸粗重,麵色潮紅,秀眉頻蹙,不似安然入眠。
伸手一探,額頭滾燙。自誠雪病後,他早已料到有此一役,醫館內的眾醫師已病了不少,每日與病人混居,衣、食、住、行皆難分舍。
池宣診脈時,看見她右手中指指腹,不知為何有一個小傷口,微微滲血後已結痂。
被喂下熱湯藥後,澄懷捂在被窩中出了半身熱汗,麵色才有些許恢複。
一通折騰下來,窗外雲銷雨霽,正是破曉時,後院廚房的簷頂上炊煙方起,幽幽隱沒於不遠處的青山。
常言道,病來如山倒。曆來小病不斷,大病不生的澄懷,此刻在昏睡中還掛念著藥館的事宜,夢裏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和誰交談。
池宣在床前點燃三根檀香,香燒了一半,才看得她緊聚的眉峰終於平散,甩下三張符紙做了個安魂陣,抬步離開。
藥館內昨日送來的重症病人,正在藥館內,由醫師和士兵看護,小小的院中,架滿了熬藥的大鍋爐,煙熏火燎地燒著薪柴,濃密得藥味和水汽熏得熬藥的夥計們此起彼伏地輕咳。
馮醫師見了池宣,遠遠地就和他打招呼,跑到身前,拿著一張藥方:“宣醫師,您看這個藥方,是我們昨夜商定出來的,專治大小便不通利的病患,之前開的行氣利水的方子,於此症無益,您見多識廣,再給我們把把關。”
池宣接過毛筆,在劑量上稍作增減。
馮醫師看著藥方上的勾畫,眼睛都放光,這就是他昨夜和諸位醫師力爭而不得的幾處,但不僅於此,宣醫師還增添了一劑潤腸的肉蓯蓉,此中藥材價賤量多,不愁采買。
“宣醫師妙筆,有您這一改,我也有底了。”即便隔著麵紗,也能從眼睛的形狀,看出馮醫師的笑意。
池宣淡淡一笑:“我入醫門也不過數年,知之甚少,若其他人還有見地,亦可集思廣益,此法也算不得定法。”
馮醫師看著池宣,眼中都是讚許,暗歎這人不僅少年英才,更難得的是不恃才傲物,不固執己見,樣貌還是一等一俊秀,他突然想起自家還未婚配的小女兒,忍不住開口問:“宣醫師,可有家室?”
那張無暇的麵龐難得有瞬間的凝滯,池宣收了飄散的心念,無恙地回道:“先妻早亡。”
馮醫生自知踩了別人的痛腳,沉默須臾,準備拍拍池宣道肩膀道一句:“賢弟節哀。”伸出手卻發現池宣已經去往爐前看藥,手空空地懸在空中,最後隻撓了撓頭,悻悻而去,暗道:有大才之人怎會無傲氣,是他唐突了。
正午,蒔花閣外停下了一輛馬車,孔武如山的背影從車上一躍而下,正是宋校尉。
軍師王全恭敬地等候在一旁,彙報了幾句,便有士兵用擔架扛著幾個用白布罩著的屍首走出來。
“校尉!”為首的那名士兵騰不出手,隻硬生生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