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沉寂了半年的蒔花閣,在子時來臨前,悄無聲息地開了大門。
深夜裏,許久無人踏足的閣樓內,隻孤懸了幾盞半明不暗的燈,昔日玲琅作響的活泉早已幹涸,泥潭隱隱散發著腥味,花凋草敗。台上破敗的帷幕蜘網密結,隱約還能看見殘蛾的屍體懸掛其上,唯有台下擺放著的十幾張凳椅茶桌,還勉強算得上幹淨。
陸續有穿著黑色的夜行衣,戴著麵巾麵具的神秘來客,踏進大門,在台下三三兩兩地入座。
奇怪的是,這些人彼此之間,毫無交流。
堂前的更漏又過了半個時辰,台下已是座無虛席,一陣怪力,竟將那兩扇厚重的銅門緩緩關上了,更給此處增添了幾分陰森。
一位女子緩步登台,身著紫雲錦所製裙衫,低眉站定,那副麵具可算得上是別出心裁,仿佛由冰雪雕鑄,透著幽幽的藍光,似是半透明,卻猶如雲籠霧罩,看不出麵具下的真容,隻餘麵具下的一雙朱唇,在昏暗的燈火下將啟未啟,給台下看客以無限的遐思。
整個蒔花閣,靜如深潭。
澄懷無言地看向台下同樣戴著麵具的池宣,一抹月白在一眾黑衣中格外顯眼,他戴著一隻純銀打造的麵具,漫不經心地半躺在長椅上,端得好一副非富即貴的浪蕩子做派。
澄懷捏著嗓子擬出了更為嬌柔的女聲,輕輕開口:“有勞各位深夜來此,各位手邊的茶桌上,是一本名冊,寫有今日拍賣的物品。”
眾人仍是一言不發,隻拿起手中由金絲綢緞所製成手冊,細細翻看。
澄懷略等了一會,又複開口:“正如諸位所見,這皆是蒔花閣這多年來所累積的財寶。我們今日競價的規則,不是以財競價,而是以糧競價。”
眾人聞言,終於有人按耐不住,和同行之人交頸私語。
澄懷走到拍賣桌前站定,等台下的細語平息,才拍了拍手:“五百石糧食起拍,數額不足此者,亦可與人結伍,獲勝後按出資數額再行分配,手邊便是拍賣加價的牌樁,一百石起步。”
這名冊上的金銀財寶,若非災疫荒年,便是買下十萬石糧,也綽綽有餘。眾人各有算盤,原本就同行之人,早已報好了團伍,而獨身前來的,也難免低聲出言與周遭之人商討聯手。
她敲響定音錘,笑著開口:“那麼諸位,今日的拍賣就此開始。”
池宣首先抬起了手,他唇角微微揚起,落在旁人眼中,很有幾分誌在必得的意味。
“六百石。”
“七百石。”
“好的,這位客人直接加到了一千石。”
“一千五百石。”
……
“兩千五百石。”
澄懷一邊報著價,一邊心中暗自感歎,這金霄城果然不負其名,世族商戶藏龍臥虎。
“兩千五百石,還有人要加價嗎?”澄懷問道。
“三千石。”一聲清越的女聲在台下響起,眾人這才發現,眾來客中竟還有一位身量嬌小的女子。隻見她戴著黑色的麵具,暗色的長襦之上,一條金粉交錯,如夕輝交映的披帛,但凡對絲綢織品略有所知的人,都能看得出那條披帛該是出自奉南城的沈家。
因為,將金磨成線再編織進披帛的手藝,全天下唯此一家。
台下已成聯盟的幾人,竊竊私語了兩句,為首的一男子又舉出牌樁。
“三千一百石。”澄懷道。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競價,但這女子都緊隨其後,似乎很有底氣。
當價格叫道四千八百石時,終於有人憋不住了,帶著幾分輕蔑地朝她開口道:“小娘子,這是蒔花閣的拍賣會,此處的規矩是,若競拍了最後拿不出東西,可是要砍兩條腿兩隻手抵賬的。你年紀輕輕的,不要因一時的貪念意氣,害了性命才是。”
自古為商者,往往廣結朋友,奉南與金霄唇齒相依,幾個大豪商之間有往來,彼此熟知,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又怎知我會付不起?”那女子也並不示弱,落落大方地笑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