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懷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嘉妃。不知為何，心底中卻沒有一絲複仇的快意。因為她明白，她們都是這個皇宮裏，被怨恨惡意選中的祭品，她們怨毒沒錯，可這拜高踩低的宮城，逼她們不得不一步一步淪陷泥潭，越陷越深。
“母親，女兒為您，報仇了。”澄懷在心底默默問：“可為什麼，心中仍是如此痛苦難忍？莫非是因為，真正殺死您的，並不是嘉妃，而是這整個皇城，甚至，也應該包括我。”
她再愚不可及，此刻也想通了，母後為何就死在這樣蹊蹺的時刻節點？
剛剛好讓自己那日能夠出離皇城。其實，無論那張符咒，能不能召來文仙師。母後都早已打算好了，用她的死，免除女兒此生遠嫁漠北的苦楚。
嘉妃，或者應該叫她，許攸芝，此刻已經閉眼躺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生命的體征。
澄懷終於不得不抽出心思，思慮一下自己的下場。
她算到了嘉妃會對自己出手，求了喻景言做應援。卻沒算到喻賦竟掐準時機，把父皇帶來了。
的確是，人算不如天算。
“江值。將嘉妃屍體收殮，好生安葬。”皇帝下令，然後目光漠然地看向形容狼狽的澄懷，這是他和沈柔竹，唯一的女兒。
今日下早朝後，喻賦悄悄地與他說，今日有戲可看。他便屏退了宮人，隻帶上江值，來了這長秋宮中。原來，這就是喻賦所說的：好戲。
確實是好戲，一出誅心的好戲。
一年未見，他發現，澄懷的確出落地越發肖似其母，隻是她的眼神更倔強，更冷硬。
這都是曾經他對這個女兒，所不喜的地方，可今日才突然發現，這倔強冷硬，竟都原來是澄懷，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原來歸根結底，他真正討厭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微微閉上眼，不敢再看向那雙像極了沈柔竹的眼睛。可他要給世人一個交代，給皇家一個體麵。絕對不能有人知道，奚國長公主，置兩國和平於不顧，抗旨逃婚，苟存於世。
他以極其鎮靜的口吻，開口：“溫酒醫師，在宮廷中濫用毒藥，毒殺嘉妃，罪不可恕，打入天牢，判斬監候。”
此命一出，連喻賦都有些驚詫，喻景言和他難得默契地同時，想為之求情。
皇帝卻早一步開口：“多言的人，也一並下獄。你們還要說什麼？”
一片沉寂，門外的梧桐在寒風中，緩緩飄下最後幾片殘葉。
這就是，堅硬如鐵的，帝王之心。
眾人走後，澄懷終於忍不住笑了兩聲。
父皇明明可以判她斬立決，卻還於心不忍地判了她斬監候。莫非是怕她死在麵前，髒了他的眼？
其實澄懷從易容進皇城的那一刻，就已做好了今日的準備。
因為，這就是她的父皇，要送她去和親的時候，都從未有過一絲不忍。更遑論，她已違抗過一次皇命、父命，在父皇眼中，她早就是不忠不孝，萬死難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