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了大半個月,車馬終於過了城門。
澄懷掀開車簾的一角,就看到張貼緝令的告示牆,牆上零零碎碎地張貼著追捕令。正巧,一名官差提了米漿,刷了兩筆,一張新的懸賞令,就覆蓋著往日的舊紙,上麵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公主病重,千金求醫。
公主?皇城裏的公主,攏共不過三位,除了她,皆是嘉妃所出,二妹嫁的是蒲禦史家的三公子,三妹嫁的是封將軍家的長子。
說起來,身為長姐的她,因和親的緣故,反而是姐妹中出嫁最晚的。
車馬又行了一個時辰,終於抵達了一間頗為氣派的藥館。
池宣打賞了車夫,領著戴著幕籬的澄懷向內走去。
“掌櫃。”一進門,藥館裏的夥計們朝著池宣恭敬問好。
池宣微微點頭,朝著後院裏走去。
澄懷好奇地看著周遭的庭院,簷牙高琢,山水儼然,自窗格望進去,便是一派畫意。說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宅邸也是信的,隻是內裏空寂,並無仆從之流。
“誠雪!”澄懷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摘下幕籬,突然開心地喊道。
那少年回過頭,月餘不見,眉目出落得越發疎朗,皮膚卻有些許曬黑的痕跡,他驚喜地應道:“元熙?”
誠雪走過來,利落地朝池宣行禮:“師父,我到此已五日了。”
池宣點頭。
“你腳程竟這樣快?”澄懷笑著地問:“比我們都到得早。”
誠雪摸摸頭,憨笑:“騎馬總歸比馬車快。”
“還好師父深諳梅花易數,可以占卜方位。不然這茫茫人海,天南地北,真不知去哪找你,以後不要亂跑了。”
澄懷看著眼前的師父師兄,突然一陣鼻酸眼熱,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再哪也不去了,師父師兄在哪,我就在哪。”
她其實早都不覺得委屈了,但耐不住一旦有人安慰,還是想哭。
“哎,你別哭啊。”誠雪亂了陣腳,因為剛曬好地黃,此刻指尖黑漆漆的,一張帕子也拿不出來,朝師父求救:“師父,你快勸勸師妹。”
池宣無奈:“我可勸不動,你自己惹的。”
“師父你這話,我哪惹她了?”誠雪辯解,又朝澄懷哀告:“姑奶奶,別哭了,我知道你們今日回來,特意讓廚房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甜肉,一會哭得傷了肝氣,都吃不下。”
澄懷一聽,立即收了淚,抽噎著問:“在哪?”
“啊?”
”廚房在哪?“婆娑淚眼透中著真摯的期待。
池宣聽到這,終於笑了:“果然是個來討債的,你快帶她去吧,嚷了一路,讓為師我也清淨一會。”
不同於此處的其樂融融,宮內一處殿閣中,一塊上好的徽墨被摔得四散,臨了大半的《快雪時晴帖》,也被墨汁澆了個透,始作俑者餘怒未消。
“二殿下,壽陽城裏,有人見過他們,去了一家胭脂鋪。”一位青衣內官俯拜在地,顫聲說。
“胭脂鋪老板呢,問出什麼來沒有?”這位殿下看麵容亦不過是十六七的俊朗少年,言辭行事卻已頗具威勢。
“說是往北走了,別的再不知了。”
“對,”他捏著眉心,剛剛還是雷霆萬鈞,此刻不知為何,卻突然喜不自勝:“皇姐若知道父皇病重的消息,定會回來的。說不定再有兩日就到。近日都給我留意著,揭榜而來的醫者,有沒有容貌相似的女子。”
“可這醫者哪裏會有女子?”內官唯唯諾諾,聲若細蚊。
“男子也行,身量相似的,少年人,為何如此不知變通?”他順手抓起桌上一塊已碎的徽墨,朝階下人摔過去,悶悶一聲砸在肩臂,青衣內官吃痛,卻隻能將身子俯得更低。
“傻跪著就能找到人嗎?還不快滾去辦!”
“殿下息怒,小人這就去辦。”青衣內官一邊告罪一邊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這閻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