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塵煙雲(1 / 1)

她初登貴妃之位的那年,在盂蘭盆節那日,去城南的罔極寺參拜祈福,曾遇一仙師,說她仙緣匪淺,若能斬斷塵緣,實是百年不遇的可造之才。

她最初也覺得是不是碰上了什麼騙子,可她突然發現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一連寺廟中的鳥雀都噤聲,那位仙師就站在她的麵前,她卻怎麼都看不見他的樣貌。

良久未獲得答複的他,似乎輕歎了一口氣,指尖一轉,一片銀杏葉變幻成一張通體金黃的符籙,飛到她手中。仙師說這是可與他傳音相見的符籙,若她願斬斷塵緣,便可以指尖血為媒,用符籙呼喚他來。

彼時,她腹中已經懷著胎了。如同神話中的嫦娥,她守著那樣隱秘的欲望,心中卻又被塵世的萬般情愫牽絆住。她一直都沒有用這張符籙,因為她不知道,仙師口中的斬斷塵緣,到底應該如何。

起先是愛,之後是怨,最後是漠然。

但唯獨,不能不在意。

若這符籙真的能召喚來仙師,那母後的病,肯定有救。喻澄懷滿懷期許地看著她從床榻旁的暗格裏,拿出那張金色的符籙,即便是最精巧的工匠,也打造不出這樣薄如蟬翼又繁複無比的傑作。

“元熙,”她輕聲喚女兒的乳名。

“母後這一生,看似做了很多選擇,可回頭想來,那些都並非是我的選擇,而是我的妥協。不願進宮,卻因家門榮光,進了宮;不願爭寵,卻因不爭,寵冠六宮;不願困在這金井闌中蹉跎一生,卻最終也要終老於此。其實,我這一生,唯一所願,不過自由天地。”

此刻的澄懷,並不懂母後話中的深意。

皇後輕輕咬破手指,一滴指尖血,塗上那張金燦燦的符籙,上麵奇異的紋理突然金光乍泄,從手中漂浮起來,在半空中旋轉了兩圈,然後徹底地失去色彩,化作一片白煙。

須臾之間,二人便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仙師。聽聞仙人皆有自己的法器,能日馳千裏。他周身如同籠著一層蠶絲般質地的朦光,隻隱約看得見一身青緞,黑發。

“拜見仙師。”皇後雖已不得起身,卻還是雙手恭敬地揖了禮。

仙師微不可見地點了頭,聲音雖近猶遠地:“汝已經決定好了,是嗎?”

“小女姓喻名澄懷,乳名元熙,若資質不算太差,有幸能得仙師青眼,還請仙師將之收入門下,哪怕做一個門中灑掃的弟子,也是無上的機緣。”

”母後!“喻澄懷急匆匆地想要打斷她的話,卻被緊隨而來的一聲恫嚇喝止。

“元熙!”她此刻眼裏蓄滿了淚,方才的一瞬間的厲色,悉數融在眼底的波瀾中:“還不給仙師行見師禮,叩拜仙師的再造之恩。”

長公主忍住眼眶中的淚意,雙手作揖,跪地伏拜:“仙師在上,澄懷肯請仙師為母後診斷一二。”

那仙師隻是伸出手,在指節上掐了幾下,便搖搖頭:“天道自有因果,即便是大羅金仙,也不能橫加幹涉。”

他說罷,目光似乎又轉到這位十五六歲的少女身上:“公主蘭質蕙心,但修仙之途,非有道心者不可,然吾尚未見其心。這般,吾有一舊友,正在人間曆練,觀公主也略通歧黃,將汝投其門下,以醫入道,先了清此世因果,再入仙門,方無掛礙,公主看如何?”

“此世因果所指為何?煩請先生指教。”皇後強撐著病體,問道。

“公主乃千金之軀,千乘之主,享天下遵奉,肩上亦負著萬千性命。若公主能在有生之年,以醫術普渡眾人,結清因果,便有望步入仙途。”

“那,如若不能……”她喃喃自問。

“如若不能,吾友亦應保她餘生自由安穩。汝可得此一諾。”

“仙師!澄懷想求一枚丹藥減緩母親的痛苦,求仙師憐弱賜藥,澄懷他日必當報償。”喻澄懷看著那飄飄欲去的衣襟,哀告道。

他從錦囊中取出一枚深褐中駁雜金粉的藥丸,說道:“此藥名千金逍遙,溫水送服後,打坐一刻鍾,能消痛苦、長精神。半月後的送親之日,吾會在城門等候,助你脫身。”

言語方落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仿佛隻是一個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