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信(1 / 1)

盧煜的病本也不嚴重,第三日的早晨便退了熱,也吃得進奶了,鄭璞歡喜地在佛前上了一炷香還願。

檀香嫋嫋,掩映著她這幾日頗有些憔悴的麵容。

殿春收拾了墊子,看向她抿著唇笑:“夫人這下就可安心了。”

鄭璞隻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隻是問:“京中可有來信?”

冬青剛好進了小佛堂,她是個穩重的性子,是鄭璞嫁進盧家後盧璋親自為她選的侍女。

鄭璞的外祖、母親都是醉心詩書的才子才女,曾外祖父更是享譽天下的大儒,她也因此養成了一個不愛俗世雜務的性子。

盧璋和她是姑表兄妹,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知曉她這樣的秉性,便精挑細選了冬青和秋石理事,如今也有十餘年了。

“家裏和鄭家都有來信,鄭家來的人還捎帶了崔家的信。”

家裏,便是盧家,若是殿春和半夏,她們作為陪嫁侍女,就會稱鄭家是家了。

“崔家?必定是外祖母為我操心了。”鄭璞眼眶微紅,穿過幾個回廊,走到書房查閱起信件來。

秦酬方處理完公務,畢竟雖逼退胡虜,戰後仍有許多政務需要安排,他先前為了安排大婚,壓了許多事擱置一旁,如今也是忙忙碌碌不得抽身。

但凡得了閑,便要回主屋尋鄭璞。不過他們也很少說話,鄭璞近些日子依然不能接受丈夫離世的消息,還是鬱鬱寡歡,他們同處一室,也不怎麼交談,都是秦酬默默陪在她身邊。

半夏在裏屋收拾首飾盒,前幾日鄭璞瞧幾個金玉的釵環不順眼,讓融了重新打一副平安扣給煜哥兒戴上。

她剛放下鏤花的匣子,迎麵撞上秦酬,恭敬地行了禮:“娘子才從佛堂出來,往書房去了。”

秦酬一揚眉,轉身就要走,突然又停了步子,擰著眉問:“怎麼收拾起這些了?夫人缺首飾了?”

半夏有些愣神,但畢竟是曆練多年的貼身侍女,很快反應過來,改了稱呼才委婉提醒:“夫人近些日子不太喜歡金玉這類過於奢華的飾物……”但她話到半路,又後悔起來,不該在新夫婿麵前提起這樣的話,趕忙找補,“便讓人幹脆打一副平安扣給哥兒祈福。”

秦酬一時沒說話,但他很快調整好心態:“也不必融了,前幾年朝廷送賞,裏麵有一套長命鎖,你去揀來看看,若式樣老舊再打就是了。”

他也不等回話,抬腿便走了,留下半夏一人在原地頗有些惶惶。

秦酬確有些不豫。

倒不是對鄭璞生氣,他隻是無法控製這麼多年對盧璋的嫉恨,更有許多惶恐——盧璋之死並無疑點,確是意外。

他隻是卑劣地用這樣的理由騙了無法接受伉儷情深的丈夫英年早逝的鄭璞嫁給他。

畢竟鄭璞和盧璋門當戶對,又有兩小無猜的情誼,成親十餘年,哪怕他們隻有一子,盧璋也沒有納妾,更無異生之子,還擋下了母親鄭盈盈屢屢因為想要為他納妾欲刁難鄭璞的念頭。

若無意外,他們確實可以白頭偕老;若無意外……

秦酬麵無表情地穿過層層疊疊的回廊,最終在書房門口停下。

軟煙羅的窗紗朦朦朧朧,隻映出裏麵美人的身影,他定了定神,放輕腳步走了進去,緩緩摟住鄭璞的腰——這是成婚半個月來,他們最親密的身體接觸。

無論如何——他垂下眼看向鄭璞的脖頸,細膩雪白的肌膚,和他這種武夫截然不同的世家風範——盧伯玉已經死了。

現在他才是鄭璞的夫君。

秦酬自覺地被僵硬著身體的鄭璞推開,低頭看著她柔若無骨的手,沉著聲道歉:“是我冒犯了。”

他垂著眼,一副惆悵的模樣,引得鄭璞放下芥蒂關切地詢問:“將軍可是近日太過勞累?”

“非也。”秦酬移開視線,望向桌上的信箋,“隻是很抱歉,夫人的清名被我一介武夫毀了。”

鄭璞恍然,盧家與鄭家來信皆是為著此事:夫君亡後不過半年,便再嫁他人,簡直有辱門楣。

盧家的信中言辭更激烈,甚至有些鄙薄的意味,她看著又羞愧又傷心,方才又忍不住想要落淚,恰好被秦酬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

“……無妨。”她勉強作答,“隻要能尋得真相慰藉先夫,流言蜚語也無畏。”

這倒是真心話。

秦酬也看得出來,嫉恨的心思又湧了上來,他咬著牙強笑,在鄭璞看過來的時候又恢複冷淡的表情:“雖如此,酬也不願令夫人蒙塵。”

“本就有傳言稱我擁兵自重,做出強行逼迫婚嫁之事也屬正常。“他栩栩道出,眼中映著鄭璞感激又慚愧的麵容,“我一向崇敬盧公,自不願他的夫人被人詆毀,請含章成全我這番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