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華傑加帶著二百塊銀圓、兩張水獺皮、四塊上好的緞子衣料、兩塊大茶、兩瓶內地好酒、一條哈達，趕赴柯曲溝。這時早已入冬，雖然黃河上原來那些冰橋還沒結實，但往下走了一段，他還是找到了一個冰橋。這天下午，他來到羅桑旦巴頭人家門口，照樣是頭人那兩個小隨從出門迎接。走進帳篷，他看到，頭人正在和的幾位客人說話，見他進來，隻是點點頭，示意讓他坐下。華傑加對頭人這樣的態度早有思想準備，也就沒客氣，坐到幾位客人旁邊，等他們說完話離去後再說自己的事。女主人給他倒了一碗奶茶，他接過奶茶邊喝邊聽頭人們說話。聽上去，頭人和幾個客人正在商量這個冬天如何組織護草隊的事。意思好像是說，他們從夏季草場搬離後，河南蒙旗那麵有些牧戶偷偷到他們的夏季草場放牧。為了防止這種行為，必須組織護草隊加強巡邏等等。華傑加插不上話，隻是默默地聽。一個多小時後，可能商量好了，客人們告辭走了。羅桑頭人送走客人，回來坐到原位上，這才問華傑加：“你有事嗎？”華傑加趕緊從身旁的馬褡子裏取出聘禮放在頭人前麵，雙手合十，鞠了一躬後說：“阿克洪保拉，您先不要生氣，容我把話說完。多傑本做了不該做的事，我是來道歉的。這件事我們商量認為，既然已經這樣了，不如我們厚著臉皮向您提親，求您把卓瑪嫁給他。這樣既遂了兩個年輕人的心意，也成就了一對美滿婚姻。所以，我這次來既是給您賠禮道歉，也是為多傑本提親，不知洪保您能否應允？”羅桑頭人用他那雙大眼睛瞪著華傑加問：“你說完了嗎？”“說完了。”“那好，那你就聽我說。我家的卓瑪已經許配了人家，這你們應該知道。可你們那個可惡的多傑本插了一杠子，生生把這樁婚姻攪黃了，你說可氣不可氣！那天要不是我得知索南澤仁和龍本去找那小子算賬，讓三叔趕去，那小子的命可能都交代了。你現在說要我把卓瑪嫁給那小子，龍本那邊怎麼辦？你如果有辦法讓龍本退了親事，我就答應你，可你有辦法嗎？我想你沒有這個能耐。你還是乖乖回去，不要再來找我的麻煩。”華傑加被噎得夠嗆，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他低頭想了想說：“阿克洪保拉，您說得很對，我是沒有辦法讓龍本退婚。可卓瑪說她死也不嫁給他，這難道還不能讓龍本打消念頭嗎？我想，他也不會硬娶一個不想嫁他的媳婦吧。再說，您是說一不二的洪保，您能狠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她壓根就不喜歡的男人嗎？我請求洪保您勸勸龍本，讓他找一個願意嫁給他的姑娘，這樣對誰都好，我可以補償他的一切損失。求求您了。”說著他就勢跪在頭人麵前，雙手合十，連連鞠躬。華傑加哪裏知道，羅桑頭人這會兒不過是在做戲。那段日子，卓瑪甩了龍本和轉運站的多傑本相好的事在部落裏傳得沸沸揚揚，氣得羅桑頭人暴跳如雷。那天，三叔把卓瑪領到家後，他把女兒臭罵一頓，禁止她再單獨外出。可他聽過兒子和龍本的述說後，知道這丫頭已經鐵了心要跟著多傑本，這才冷靜地思考如何處理好這件丟麵子的事。他既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委屈嫁人，又不好就此退婚。左思右想之後，他心裏有了主意。這些日子，他已經做通了龍本的工作，答應將三叔的小女兒許配給他。三叔的小女兒名叫拉毛措，今年二十六歲，雖然沒有卓瑪美麗俊雅，卻也秀麗端莊，不失大戶人家的氣質。她幾年前嫁到上歐拉一個大戶家做媳婦，可因為婆媳不合，丈夫為此又動不動對她拳腳相加，便丟下一雙兒女，逃回家裏後死也不肯回去，弄得三叔焦頭爛額，隻好和親家協商離了婚，半年來閑居在家。現在卓瑪既然甩了龍本，和多傑本搞到一處了，他也隻好順水推舟，說服龍本娶三叔的小女兒。龍本聽了倒也知趣，知道卓瑪已經無望，答應退親。卓瑪哥哥索澤雖然憤憤不平，可也知道卓瑪無論如何不會嫁給龍本，加上家裏阿爸做主，隻好不再作聲。羅桑頭人做好這些，實際上正等多傑本派媒人來提親。剛才一見華傑加進來，他估計是來提親的，心裏自然高興。隻是他不想這麼快就表明心跡，所以不給華傑加好臉色看。這會兒見華傑加如此懇切地求他，臉色這才由陰轉晴，鬆口說：“其實龍本那邊也沒有啥，我已經許配我三叔的小女兒，他也答應了。隻是多傑本那小子明知卓瑪已經許人還敢勾引，這才讓人生氣，我見了那小子也非揍一頓不能解氣。好了，你也不用這麼求我了，這事咱們慢慢商量。”華傑加一聽有門，心裏高興，給洪保再三鞠躬：“洪保您真是個寬宏大量的人，我從心底裏感謝您，隻要您答應把卓瑪許配給多傑本，提什麼條件我都接受。”頭人說：“我不放心的是，那個多傑本究竟是不是一個可靠的人，我把女兒交給他，他會不會做出對不起我女兒的事？要是他將來不善待我女兒，我是絕不會答應的！”華傑加趕緊回答說：“這個洪保您放心，多傑本是個老實本分人，對卓瑪又一往情深，這次就是他讓我來提親的。他說了，隻要洪保您答應把卓瑪許給他，他會一輩子對卓瑪好，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頭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我有個條件你看行不行？”華傑加忙問：“什麼條件，您說。”頭人說：“我不想讓女兒遠嫁他鄉，要多傑本做上門女婿怎麼樣？”華傑加愣了一下，問：“洪保您不是有兒子嗎，要上門女婿做什麼？”頭人微微一笑說：“也算不上是上門女婿，多傑本要是願意，我在這裏給他倆安個家，讓他倆在我們跟前生活，你說多傑本會願意嗎？我把話說清楚，如果這個條件他不答應，你也不要再提什麼親了。”華傑加想了想說：“我知道多傑本有好幾個兄妹，因為家裏困難才到拉讓打工的。我想，讓他和卓瑪在您跟前生活，這個應該不難。不過，這件事我得回去征求他的意見後才能回複您。”頭人點點頭說：“這個自然。你回去征求他的意見後，如果他不同意，你也不用來了。”提親的事就這麼定下了。華傑加高興地將聘禮一一拿給頭人看。頭人看了看，說：“沒聽說拿這麼多東西下聘禮的。我又不是賣女兒，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華傑加說：“也不全是聘禮，就算我的一點心意，請洪保收下。”頭人皺皺眉頭說：“不要說了，你拿這麼多東西，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賣女兒呢！銀圓一個都不能留，統統拿回去。兩張水獺皮我轉送龍本，就算多傑本給他賠了禮，這樣往後二人也好相處。四塊衣料，我看就給四個新人各做一件衣服，讓他們在婚禮上穿。兩瓶酒、兩塊茶和哈達算聘禮，我收下就是了。你回去征求多傑本的意見，他要是不願留在這裏生活，這些東西我會退還給你。”華傑加見頭人態度如此堅決，不好再說什麼了。
二人剛談完，卓瑪笑嘻嘻地領著一個女子進來。她朝華傑加莞爾一笑說：“你來了？”看來，她早在門外偷聽哪！華傑加連忙起身相迎。頭人笑著說：“你是客人，起來幹什麼，坐下。”華傑加朝卓瑪她倆點點頭，坐下了。頭人指著卓瑪身邊那個女子說：“她就是我三叔的小女兒，名叫拉毛措，也是我的小妹。”華傑加看去，見這女子長得和卓瑪幾乎不相上下。她的身材和卓瑪一樣修長，隻是比卓瑪稍稍瘦一點。瓜子形臉上長有一雙大眼睛，細長的眉毛，兩隻臉頰白裏透紅。看著她，華傑加覺得她和楊金卓瑪有幾分相像處，雖沒有楊金那般嫵媚，身上卻也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他暗想，人說歐拉草原出美女，果然沒錯！羅桑頭人從身後的櫃子裏取出一瓶酒，倒滿兩小碗，遞給華傑加一碗，自己端起一碗說：“上次你賀房，我差不多喝醉了。今天你作為媒人來到我們家，咱們爺兒倆不妨喝上幾口。”他又轉身對灶台那邊的卓瑪說：“你這個鬼丫頭，剛才肯定在外麵偷聽了，這下遂你心了吧？”卓瑪笑著趕緊低下頭。頭人接著說：“其實龍本是個好青年，論人品，論家境，都是我們部落數一數二的，你不嫁給他是你沒福氣。”又對拉毛措說：“拉毛措你說說看，她不願嫁給龍本是不是你的福氣？”拉毛措紅著臉，藏到灶台後麵不說話。華傑加問：“索澤大哥沒在家？”頭人說：“他前幾天出去就沒回來，看來今晚也不回來了。我這兒子閑散得不成樣子，成天東遊西蕩，還染上了喝酒打牌的壞習慣，把龍本也帶壞了。這會兒不知道又在誰家胡混，別管他了，咱倆喝咱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