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阿媽說了華傑加怎麼在佛堂發誓的情況後,銀措的態度很快就轉變了,讚成楊金卓瑪做弟媳婦。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麼做通楊金卓瑪的工作。兩天後,華傑加趁楊金卓瑪一個人時來到她房間,見她少了許多初次見麵時的那種抑鬱神情,開始試探她的態度。在東拉西扯地說了一會兒話後,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你看貢巴才旦這個小夥子怎麼樣?”楊金卓瑪可能感覺到了什麼,瞪著那雙大眼睛疑惑地反問:“什麼怎麼樣?”華傑加說:“就是你感覺貢巴才旦這個人怎麼樣。”“一個挺好的小男孩,你什麼意思?”華傑加說:“沒什麼意思,我就是隨便問問。不過,他可是對你一往情深,見到你兩隻眼睛就發光,你一不在,他就像個傻子似的有點呆頭呆腦。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總是有說有笑,和我也親熱的不得了。阿爸阿媽說,自從你來了以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你在的時候繞著你打轉轉,你一不在就變得少言寡語的,像丟了魂似的,你難道沒看出來?”楊金卓瑪微微露出點笑容說:“我能看出什麼?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不知道別人有什麼心思。”華傑加笑著說:“你裝吧,我敢肯定,你注意到了貢巴對你的暗戀。”楊金卓瑪笑了:“他一個小屁孩懂什麼?還暗戀呢!隻不過我和他的年紀差不多,跟我鬧著玩罷了。”“看你說的,咱倆不就是這麼大的時候相互愛慕才那樣了嗎?”“你說說看,咱倆什麼那樣了。”“做了情人了唄。”楊金說:“那你為啥現在不要我了?”“你又來了。我哪裏是不要你,為了你,我都豁出命殺了人,才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怎麼是不要你!”“這麼說,你還要我?那咱倆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咱倆在地方去。”“我已經說了,這不可能,你怎麼還說這樣的話。”“我就是不甘心,我從小就一門心思想嫁給你,做一輩子的恩愛夫妻,哪知道如今你有家有業了,我卻像一片落葉一樣孤苦伶仃地隨風漂落,為啥我的命這麼苦啊!”說著又嗚嗚哭起來。華傑加看看這話實在談不下去了,就說:“你的命現在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裏,就看你願意不願意了。說起來,你雖然受了不少苦,但你決不是一個苦命人。你在拉讓也看到了,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人才真正是苦命人哪!好了,我剛才那些話的意思你肯定聽明白了,你還是好好想想,咱倆再說。”說完,他走出她的房間。
華傑加給銀措說了他和楊金談話的情況。往後的幾天裏,銀措叫來楊措,姐妹倆一起做楊金卓瑪的工作。一開始,楊金卓瑪不僅不答應,還收拾起自己的舊衣服準備離開,說是既然不可能和華傑加走到一起,她這就回家去。對銀措一家人她千恩萬謝,說她雖然沒有辦法再待在她們家裏,可她們對她的好她一輩子都會記得,走到哪裏都會祈求佛爺保佑她們一家平安,弄得姐妹二人不知怎麼辦好,再讓華傑加去勸說。華傑加又單獨做她的工作,告訴她,不要說在這大冬天的冰天雪地裏她一個人根本回不去,就是他送她回去,她也無法在村裏待下去。村裏遭了那麼大的難,還害死了頭人和尼瑪加,村裏人對他咬牙切齒,把她也看作一個不祥的女人,回去了不要說她自己照樣遭受全村人的白眼,就是她阿爸阿媽、她二姐也會感到為難。不如就留在拉讓,做那個對她一見鍾情的小男人的媳婦,這樣對她、對他和她的家人都好。他還明白無誤地直話直說,說她已經嫁過人,又成了寡婦,除了貢巴才旦這麼個對她癡迷的情種,恐怕再找個婆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誰知道會碰上什麼人。萬一碰上一個脾氣不好,嫌她是寡婦的壞男人,一輩子打不完的架,這輩子就毀了等等。說得楊金卓瑪痛哭不止,用怨恨的目光瞪著華傑加罵道:“都怪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才把我害成這樣!”
華傑加看看她一時還想不通,就去找貢巴才旦,想讓他自己給楊金卓瑪表明心跡,求她嫁給他。貢巴才旦聽阿爸說了一家人商量的結果後,高興地手舞足蹈,喜笑顏開。可這小子倒反而不敢正視楊金卓瑪,一見她就手足無措。這會兒聽姐夫說讓他自己去求楊金卓瑪嫁給他,居然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問:“什、什麼?你、你是、叫我當麵向她、向她求婚?她要是、要是拒、拒絕怎麼、怎麼辦?我、我有、有點害、害怕。”華傑加笑著說:“看你這個熊樣!這有什麼好怕的,你說你喜不喜歡楊金卓瑪吧。”“喜、喜歡、太喜歡了。那、那天有人敲大門,就是我去開、開的門。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個乞丐,想給點吃的打發走,可她說是來找你華傑加的。我故意說,我們家沒有個叫華傑加的人,讓她到別處尋找。可她說,華傑加就是華東,她就是來找華東的。我問她是你什麼人,她說是你妹妹。可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什麼妹妹,一下想起你說過的那個相好,這才仔細打量。我一下子就被她震住了。雖然當時她凍得瑟瑟發抖,臉都是青紫的,可她那雙大眼睛那麼明亮,一彎眉毛好像畫的,直鼻梁、小嘴巴,五官在她臉上那麼勻稱,就像唐卡上的綠度母。我一時不知怎麼辦,跑回去告訴了阿爸。阿爸阿媽出來詢問,才知道她叫楊金卓瑪,就是你在老家的那個相好。阿爸阿媽見她穿著單薄,凍得發抖,就把她領到家裏住下了。我聽見阿爸悄悄對阿媽說,這丫頭膽子還真大,竟然到人家家裏找自己的舊情人。阿爸要阿媽說服銀措姐姐好好待她,免得你回來不高興。”華傑加笑問:“你一見她就喜歡上了,對不對?”貢巴才旦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到家裏讓她在灶堂邊烤火,給她喝了兩碗熱奶茶,又讓她吃了糌粑後,她的臉色漸漸緩過來了。她哪裏是綠度母,是真正的白度母、紅度母。”華傑加聽了,笑道:“什麼紅度母白度母的!盡說些胡話。”華傑加明白,這小子完全被楊金卓瑪給迷住了,竟不知怎麼形容楊金卓瑪好了。他問:“你知道她是我的舊情人,還怎麼能喜歡上她?”貢巴才旦紅著臉傻笑著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反正我見她凍得瑟瑟發抖的可憐樣子,想馬上領到家裏的熱炕上讓她暖和暖和,再給她好多吃的東西,沒想到阿爸阿媽可能也是這個想法,把她領到家裏住下了。”華傑加笑問:“你是看她長得漂亮才那樣嗎?”貢巴才旦紅著臉說:“她確實很美,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我喜歡她不全是因為她漂亮,還覺得我好像前世就認識她,看過第一眼後再也放不下了。好哥哥、好姐夫,你就成全成全我吧,你再去給她說說,她肯定聽你的。你不知道,從她進家門到現在,我一會兒見不到她,就心裏難受,如果她不肯嫁給我,離開這個家,我也可能活不下去了。” 說著竟流下眼淚來。華傑加被這個傻小子所感染,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的樣子,說:“我問你,你難道不在乎她曾經做過我的情人,後來又嫁人成了寡婦了嗎?”貢巴才旦擦了擦眼淚說:“不在乎,尤其不在乎她做過你的情人,我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就行。”華傑加又問:“相處時間長了,你要是嫌她是個寡婦怎麼辦?那不是害了人家嗎?”貢巴才旦滿臉嚴肅地說:“姐夫你還不了解我?我是那種人嗎?我對天發誓,我要是嫌棄她,立馬下十八層地獄!”華傑加點了點頭說:“那好吧,我陪你去給她說說。”說著拉上他一起去見楊金卓瑪。
楊金卓瑪一個人坐在炕沿落淚,見華傑加領著貢巴進來,也紅起臉看著他倆。二人坐下後華傑加笑著對她說:“楊金,我把這個癡情的小夥子拉來了,他說他不敢一個人向你求婚,非要我陪著,可求婚是你們倆的事,我一會兒就走。”他又對貢巴說:“貢巴,你就把你剛才對我說的話給楊金說說,她聽到了肯定也會受感動,肯定會嫁給你的。”貢巴才旦紅著臉低著頭,還是不敢正眼看楊金卓瑪,聽姐夫這麼說,他不知怎麼辦,居然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楊金,你就嫁給我吧,我一定一輩子好好待你,啊?”華傑加趕緊將他拉起來仍讓他坐到椅子上,對楊金卓瑪說:“看見沒,他對你多癡情!你再也不可能找到比貢巴更對你癡情的男人。他剛才對我說了,他不在乎你以前的經曆,隻要你嫁給他,他會一輩子待你好。他還說,你要是不嫁給他,他也活不下去!你就答應他吧。貢巴,剛才你是不是這樣對我說的?”貢巴才旦連連點著頭說:“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如果有半句假話,立馬下地獄!”可楊金卓瑪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倆,一句話也不說。華傑加朝貢巴使了個眼色,又對楊金卓瑪說:“這事還是你們倆單獨說說比較好,我先離開,等會兒再來。貢巴,你隻要把剛才對我說的那些話說給她聽,她一定會好好考慮的。我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還沒等華傑加回去,貢巴才旦哭喪著臉從楊金的房裏走出來,對在院子裏幹活的姐夫說:“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差不多都說了,可她還是隻抹眼淚,不說一句話,我實在沒有辦法,隻好出來了。”華傑加又去和她談,結果還是一樣。想來想去,他覺得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請老奶奶出麵。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阿爸後,阿爸也認為這可能能行,轉身就去告訴了奶奶。這天晚上,老奶奶和楊金睡下後,二人嘀咕了半夜。第二天早上早飯時,老奶奶滿麵笑容,當著全家人的麵宣布:楊金卓瑪願意嫁給貢巴才旦!一家人聽了,都高興地拍手叫好,貢巴更是心花怒放,突然放下碗筷,跑出房門去。阿爸讓華東跟去看看那傻小子怎麼回事。誰想這小子竟然爬在上院的小牆頭在哭!從這天開始,楊金卓瑪的臉色開始由陰轉晴,她那美麗的臉頰上漸漸露出些許笑容,越發讓人愛憐。貢巴才旦更是興奮地整夜無法入睡,纏著華傑加不讓去姐姐那裏,非要和他一起睡。二人睡下後他沒完沒了地說些他從前的故事。華傑加隻好遂他的意,在他講故事時嗯嗯嗯地應著,卻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眼看又到了年末。臘月二十四日,是銀措姐妹倆成婚一年的日子,阿爸請德哇倉活佛卜算的結果,說今年的臘月二十四也是個好日子。阿爸決定,就在這一天為貢巴和楊金舉辦婚禮。家裏人統一口徑,說楊金卓瑪是華東的妹妹,到拉讓來看望哥哥,經哥哥撮合,和貢巴才旦訂了親。
臘月二十四日天還沒亮,貢巴在寺院當阿卡的大伯領著幾位僧人在佛堂為二人舉行祈福儀式,念了一天的祈福經。這一天,在阿爸的操持下,請來一家人所有的親友,為二人舉辦了隆重的婚禮。華傑加做貢巴才旦的伴郎,銀措當楊金卓瑪的伴娘。盡管華傑加幾次告誡貢巴不要多喝,可這小子興奮地忘乎所以,華傑加的那些衛隊朋友們給他灌酒時,他竟然不知道這些年輕人在故意使壞,來者不拒,宴席還沒到中途,就被灌得爛醉如泥,華傑加隻好把他架到新房,讓楊金卓瑪照看。這場婚禮的熱鬧程度不亞於銀措倆姐妹的婚禮。
從婚後第二天起,楊金卓瑪一改婚前客人般的角色,開始承擔起家務勞動的責任。她早起晚睡,整理各個屋子,打掃庭院,做飯洗衣服,將這個家的裏裏外外收拾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使銀措母女幾近“失業”。尤其是她做的飯菜既幹淨,又可口。老奶奶一邊品嚐一邊稱讚:“我早就給你們說過,我們家鄉的女人做的飯菜就是比你們拉讓女人強,你們還不信,現在你們親眼見識了吧?”銀措雖然有點失落感,卻也因為減輕了自己的負擔,心裏還是高興的,笑著自嘲地說:“沒想到這丫頭這麼勤快、這麼能幹,我在她跟前就像一個傻子一樣,好像什麼都不會做了。”說得一家人笑聲連連。華傑加因為他時時牽掛的情人有了這樣一個好的歸宿感到無限寬慰,阿爸阿媽則因為他們得到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兒媳感到很欣慰,暗暗慶幸沒有將她打發走,一家人的關係更加親密了。
春節過後,阿爸召集全家商量分家的事。他的意思是,要麼華傑加和銀措單獨過,要麼貢巴才旦和楊金卓瑪小兩口單獨過,召開這個家庭會議的意思就是征求大家的意見。華傑加提出,貢巴才旦和楊金卓瑪都還小,承擔不了這麼一大家子裏裏外外的事務,還是先讓他們小兩口單過,他和銀措承擔家裏的責任,等過幾年小兩口成熟起來後再讓貢巴繼承家業,他和銀措單獨過。這話雖然有道理,但一家人誰都不願意分開,尤其是老奶奶,既不願意貢巴才旦夫婦倆離開她單獨過,也不想讓華傑加帶著銀措分開住。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華傑加提出,實在不行,就在給銀措蓋的院子和這個院子中間的隔牆上打個門洞,將兩個院子連起來,晚上他和銀措住在新院裏,白天仍舊和往常一樣一家人一起生活。他的這個建議一提出,全家人如同卸下重負般興高采烈地拍手叫好。第二天上午,阿爸看過兩麵的院子後讓華傑加和貢巴才旦將一間棚子裏的貨物搬到其他棚子裏,在隔牆上畫了一個門洞,讓二人用鎬頭將兩院打通。這個門洞正好通到給銀措蓋的客房邊上,兩個院子一下如同一個院子般往來方便。老奶奶和阿媽她們看過後,都說這樣才好,奶奶說:“還是我的小老鄉主意多。”
不久,楊措那裏傳來消息說,她也懷孕了。這個消息更讓這家人興奮不已。老奶奶高興地合不攏嘴,對大家說:“姐妹倆差不多同時懷了孩子,咱們這個家很快就要四世同堂了,沒想到我這個老太婆這麼有福氣。楊金,你也要加油喲!”說得一家人笑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