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阿克道爾吉,華傑加單人獨騎,身背兩支長槍,懷揣那把盒子槍,沿著通往拉讓的草原小路急馳。原本從王府所在的寧塔地區到拉讓還有一天多路程,可今天他心情極好,跨下大黑馬又經這些日子的喂養膘肥體壯,奔跑起來腳下生風,太陽下山後不久,他回到了拉讓。舉目望去,拉讓寺在晚霞映掩下顯得寧靜而又莊嚴,金頂閃耀著最後的餘暉,令人肅然起敬。
他來到仁青大叔家大門口,輕輕敲擊門扣。隨著拉獒的吠叫聲傳來一陣腳步聲,大門開處,貢巴才旦探出腦袋觀看。他一見是華東大哥,歡呼著撲過去一把抱住華傑加說:“你終於回來了!可把我們等死了!”隨即接過華傑加的馬韁繩,牽馬跟在後麵大聲嚷嚷:“我華東大哥回來了,你們快看哪!”聽見貢巴的叫聲,包括老奶奶在內的全家人都跑了出來,個個笑逐顏開。老奶奶拉住華傑加的手,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抹起了眼淚。仁青大叔拍拍華傑加的肩頭,左看右看後說:“可回來了!這些天我們天天盼你回來,又擔心那個道爾吉不放,快把一家人急瘋了。快說說,他們是怎麼放你回來的?沒有為難你吧?”一旁的卓瑪措大嬸說:“看把你急得!讓孩子進屋喝口水再說不行嗎。”大叔笑著說:“你是不是說我又犯了急躁病?”全家人笑嘻嘻簇擁華傑加進到屋裏,在灶膛前按平時順序坐下。老奶奶端詳著華傑加說:“好像比走的時候還壯實些了。”華傑加說:“奶奶您說對了,這些天我雖然急著想回家,可人家招待一點不差,每天不是手抓就是包子,外加酥油糌粑,我又能吃,不長肉才怪呢!”說得一家人都笑了。仁青大叔微笑著說:“快說說,他們怎麼放你的,有沒有為難你?”這時晚飯也開了,華傑加一邊吃,一邊敘述阿克道爾吉放他的經過。說到阿克道爾吉可能迫於壓力找他談話的內容,一家人都會心地笑了。說到昨晚阿克道爾吉叫來小隊長們為他送行,一家人都稱道那位阿克道爾吉是個大度人。仁青大叔說:“看來,那位道爾吉不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要不,他怎麼可能為一個不願意做他手下的人送行呢?”一家人就這樣說說笑笑,一直到深夜才歇息。
為了感謝拉讓洪保,第二天吃過早飯,仁青大叔帶了一張豹皮和一張水獺皮,領華傑加和貢巴才旦前去拜訪。經打聽,得知今天拉讓洪保在自家的別墅裏。因為那裏離拉讓鎮有一段距離,他們三人騎馬前往。華傑加早就知道拉讓洪保家所在的位置,曾經和貢巴才旦專門跑到附近看過洪保家別墅的外觀。那是一個坐落在樹木茂密的山灣裏的大莊院,三重院落裏蓋有許多雕梁畫棟的房屋,尤其是靠山根東向那座三層樓遠看就氣勢不凡,不知裏麵有多麼富麗堂皇,令他對裏麵主人們的生活起居充滿好奇。沒想到因為阿克道爾吉留他在他們那裏住了幾天,如今有了進入這座神秘莊園的機會。不過,在期待之餘他也有點忐忑不安,不知道拉讓洪保會問些什麼,會不會像阿克道爾吉那樣從他的話中嗅出什麼。
七八裏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們穿過那片樹林後下馬。仁青大叔對華傑加說:“洪保家是拉讓最大最豪華的宅院,裏麵的陳設更是豪華,和人家家相比,咱們家不過是個貧民窟。這也很正常,人家是拉讓地區最大的洪保,國民政府任命為拉讓地區保安司令,加上他弟弟是拉讓寺最大的寺主活佛,權勢和財富沒人能比。隻是你進去後也不要大驚小怪,好像沒見過世麵似的,免得讓人看扁了。”華傑加連連點頭稱是,低聲問:“洪保要是問這問那怎麼回答?我又不大會說話,一不小心露出什麼破綻怎麼辦?”大叔說:“不要緊,你隻要簡單回答他的問話就好,其他問題我替你回答。其實你不必擔心,像他這樣的大人物什麼沒經過,什麼沒見過。就因為他的庇護,拉讓才成了各地博人的逃難地。不要說他猜測,就是告訴了你的身世來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聽大叔這麼說,華傑加心裏踏實下來。說話間他們已到洪保家的大門前。華傑加沒想到,大門口居然有兩個手提叉子槍的站崗人。二人坐在門口的石敦上聊天,一見有客人走來,立即起身迎來。大叔認識其中矮一點的那個小夥,朝他打招呼說:“是你呀華桑,今天輪到你值班了?”那小夥子笑容可掬地回答:“是啊,阿克仁青,您怎麼過來了?找洪保有事?”仁青大叔說:“正是。聽說洪保今天在家我們就來了。”兩位哨兵接過他們的馬韁繩,拴在大門前的木樁上,那個叫華桑的小夥子說:“阿克你們稍等會兒,我去給洪保報告一聲再進去。”
幾分鍾後,華桑出來說:“洪保請你們進去。”說著他領三人走過兩層四麵皆是房屋的院落,又進入一扇大門,那棟坐西朝東的三層樓房就在這個院裏。華桑指著那棟樓說:“洪保就在二樓自己的辦公室裏,你們自己上去好了。”院裏有幾個人忙著什麼,其中有個清秀的小青年見客人到來,迎上來說:“阿克,你們跟我來。”三人跟隨小青年從樓房右側的扶梯一上到二樓,就見廊道中間一扇門口站著一位高個中年人,正朝他們招手。仁青大叔緊走幾步說:“洪保好,您怎麼出來了,我們哪敢擔當啊。”那人微笑著問:“他倆就是你家那兩個孩子?”大叔說:“是,遵照您的吩咐,昨晚華東一回來,今天我就領來致謝。”他轉身對華傑加和貢巴說:“還不快給洪保磕頭?要不是洪保,華東你哪能回來。”洪保擺擺手說:“磕什麼頭,來,大家進屋說話。”說著轉身進去,三人隨後跟進。大叔將禮物放在沙發中間的茶幾上說:“洪保您為我們家的事費心了,我們小戶人家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隻給您帶來兩張皮子,但願洪保您能看上眼。”洪保隨手翻看了一下說:“仁青你也太客氣了,帶什麼禮物。好吧,既然拿來了我就收下,免得你會說我不近人情。”說話時,剛才那個青年進來往茶幾上擺了點心糖果,給三人倒了茶,退出去了。華傑加見這位洪保高大魁梧,濃黑的眉毛下一雙丹鳳眼,鼻梁挺直,笑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覺得奇怪。細細想來,才感覺他有點像萬德頭人。洪保坐在裏麵的沙發上,讓三人喝茶吃點心。仁青大叔用眼神示意華傑加和貢巴才旦磕頭,二人趕緊起身下跪,給洪保磕了三個頭。洪保擺手製止說:“沒必要這樣,快起來,讓我看看兩個勇敢的小漢子。”說著仔細打量華傑加和貢巴才旦,還讓他倆在他麵前走了幾步後,笑著對仁青大叔說:“挺不錯的兩個小夥子。仁青你還真有福氣,育有這麼兩個帥氣勇敢的小夥子。”大叔說:“洪保您過獎了,我聽他倆說,他倆是因為見那夥劫匪綁架了小活佛,才下意識地開了槍,並不是他倆有多勇敢。”洪保大笑著說:“看你說的,沒有點膽氣本事,誰敢貿然開槍!況且劫匪有五個,他倆才兩個人。你倆說說,你倆是怎麼碰上劫匪,又怎麼打死他們的?”華傑加雖然擔心說這些可能牽涉出半年前的事,可既然洪保問了,又不得不說,便輕描淡寫地講述了怎麼打死劫匪的過程,說明主要是地形有利才打死了那夥強盜。洪保並沒問他倆去查科寺的緣由,隻是笑問:“你倆沒有傷著嗎?”華傑加說:“槍聲停下後我以為他們都死了,起身想下去看看,沒想到就在這時打來一槍,把我給打倒了。我趕緊趴下,又朝劫匪連續開槍,等他們完全沒有動靜了,才查看自己的傷勢,發現那一槍正好打在我的腰帶上了。那是一顆手槍彈,沒能穿透腰帶,隻是把我打倒了。”洪保大笑:“你還真命大,那一槍打在別處,可能就要了你的命!小活佛怎樣了?”“小活佛沒事。隻是那麼多屍體我倆又沒辦法處理,就求寺院幫忙。開始寺院不答應,各民族喪葬習俗不同,寺院不好處理。後來他們商量,答應把屍體放在寺院,等家人前來認領,還答應幫我倆處理劫匪搶劫的那些財物。隻是劫匪的槍支因為是凶器,寺院不讓留,讓我倆自己帶走。我倆本打算馱回來請洪保上交官府,結果碰上了素布衛隊才把槍交給他們了。”洪保又大笑著說:“你們不知道,都是道爾吉那個老家夥看上了那些槍,才要華東留下的。這不,現在人放回來了,可那些槍成了他的,你們說可氣不可氣!”仁青大叔說:“洪保您又不缺槍,有什麼可氣的。”洪保笑著說:“我自己自然不缺槍,可我手下三千多人,他們背的不全是好槍,有人還扛著火槍。好了,咱們不說這個,就算那個老家夥揀了點便宜。聽上去,你們倆槍法不錯,是不是?”大叔說:“貢巴槍法不行,可華東槍法確實很好,百發百中。”洪保說:“是嗎?有機會我讓華東試試。”他問華東:“道爾吉要你參加他的衛隊你留下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參加我的衛隊?”華傑加不知如何回答,看大叔。大叔趕緊說:“這敢情很好了。隻是您知道,我家是搞販運的,家裏人手又不夠,他參加了衛隊可就耽誤我的生意了。”洪保擺擺手說:“這個沒有問題。你可能知道,平時不要說官府規定的三個團,就是我衛隊的八十人也隻留三十人,必要時才把人馬召集起來。你們剛才一進大門看到的那幾個院子,就是我衛隊的營房,現在沒有幾個人住。華東參加我的衛隊也一樣,平時在家裏,需要時我才會叫來做事。你看這樣可以了吧?”仁青大叔這才高興地說:“這就沒問題了。”“那就這麼定下,過幾天我有時間了,讓華東展展他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