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素布王草原練兵 華傑加繞道瑪曲(2 / 3)

他正猶豫是否過去,那幾人可能早看見他了,有人朝他喊道:“阿繞,你是誰?要往哪裏去?”華傑加知道他們懷疑自己是壞人,趕緊邊催馬過去邊說:“我是夏河川人,要去拉讓,我不是壞人。”說著下馬走到他們跟前。他看清楚他們有四個人,一位老者盤腿坐在鐵架子火爐邊,火爐上支著一隻熏黑的銅壺。借著火光他看清,這位老者約莫五十多歲,紅臉膛,直鼻梁,濃眉大眼,臉上五官勻稱,頭發有點花白,腦後留有粗長的辮子,辮稍纏繞著搭在雙肩上。他穿一件絳紫色綢麵羔皮襖,腰勒一條青色綢腰帶,腿前放一把長刀,一杆叉子槍靠放在身旁的貨堆上。這是華傑加一路見過的穿著最好的人。老者身後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雖然披散著頭發,卻長得清秀,臉形與老者相像,不知道是老者的兒子還是孫子。少年穿著也不賴,上身穿一件黑綢麵羔皮襖,下身和老者一樣穿著條紋褲子,腳穿一雙長筒皮靴,腰掛一把短刀,他手裏拿著一圈皮繩,似準備去拴牛。貨堆旁站著一位二十歲左右高個青年,瓜子形臉,一對細眉大眼睛,乍一看像個女子。他端著一把槍,警惕地看著華傑加,假如華傑加有什麼不軌行為,想必會隨時開槍。可能看到華傑加赤手空拳,這才慢慢放下槍托。遠處還有個人正往這邊趕牛,看不清那人模樣。

老者坐著沒動,看著華傑加問:“阿繞西裏,叫啥名字,要往哪裏去?要不要喝口茶再走?”華傑加趕緊上前幾步答話:“我是夏河川人,名叫華東,要去拉讓。請問你們是哪裏人,要去哪裏?”老者聽了招手讓華傑加坐下,說:“我們就是拉讓人,去左木蓋地方販運些畜產品回來,今晚就住在這裏了。既然是同路人,你何不和我們同住一宿,明天一起趕路?”聽老者這麼說,華傑加心裏高興,趕緊回答:“剛才我正打算找個地方歇息,看見火光就過來了,沒想到你們也要去拉讓,真是太好了。”說著從馬背上取下褡褳和羔皮,坐到老人對麵。老者從草地上揀起一隻木碗,提起茶壺倒滿茶,遞向華傑加說:“我們吃過晚飯了,不知道你吃了沒有,先喝碗茶,再給你糌粑吃。”華傑加趕緊接過碗說:“謝謝老人家,我帶有糌粑,喝過茶我自己吃。”說著,將褡褳放到前麵。老者問:“你說你是哪裏人?”華傑加回答:“我是夏河川人。”“噢,是夏河川人。”老者想了想,不解地問:“夏河川在拉讓的西北方向,你怎麼到這個地方了?”華傑加心裏“咯噔”一下,暗想,這位大叔居然知道夏河川在哪裏,說不定去過夏河川,看來說話得小心點,就說:“我去茫朵看望生病的舅舅後從那裏過來的。”老者點點頭說:“噢,是這樣,要不,從夏河川到拉讓不應該走這裏。你到拉讓是為了拜佛,還是有別的事?”華傑加想過到拉讓不能再說看望那個沒影的舅舅,否則就會露餡,說:“聽老人們說,拉讓寺是東方最大的寺院,有好多活佛,不能去拉薩的人到拉讓寺朝拜,有同樣的功德,所以到茫朵看過舅舅就繞道過來,準備到拉讓寺磕幾個頭再回去。”大叔點點頭,眯縫著眼睛,微笑著對華傑加說:“那倒是。”華傑加覺得大叔的微笑似乎有點詭異,但又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沒有多加理會,低頭喝茶。

說話時,那個青年將槍靠放在貨堆上,和那位少年過去在草地上釘橛子,拉繩子,準備拴馱牛。這時,趕牛的那人已經將牛群趕到近處,三人一起將馱牛一一拴到繩子上。華傑加向老者借繩子,說是用來縻馬。老者順手從貨堆旁拿出一卷皮繩,遞給他說:“這裏草勢很好,就把馬拴在拴牛的橛子上,用不了多久,馬就吃飽了。”華傑加謝過,起身牽馬到拴馱牛繩子的那一頭,將馬拴在橛子上。他回來時那三人已經坐在火爐邊聽老者講述他的來曆。他坐到原位,解開褡褳口繩,準備取糌粑吃。正想借碗,那青年將已經放好酥油糌粑的木碗端給他。他千恩萬謝,接過碗開始拌糌粑吃。吃過糌粑,青年給他倒了一碗茶。他邊喝茶,邊看剛才趕牛的那人。這是一位大約二十四五歲的高個子青年,坐在那兩個小夥之間,能高出他倆半個頭。他也是亂發披肩,身穿一件黑綢麵羔皮短襖,腰裏斜插一把長刀,腳穿長筒皮靴。同老者和兩個小青年不同,他是長臉形,扁平的鼻梁、嘴唇厚實,嘴角微垂,臉頰紫紅,不知道他和老者是不是一家人。老者見華傑加打量三個年輕人,就說:“他們都是我的兒女,中間那是我的大女兒,名叫銀措,她左邊那個是我的二女兒,叫楊措,右邊那個是我的兒子,叫貢巴才旦。老漢我名叫仁青紮西,家裏還有三個,我的老母親、我老伴和一個小女兒。我們家是世代做生意的人家,也就是在拉讓和草原牧區之間搞販運的人家。”華傑加這才知道這幾位路人的身份。令他吃驚的是,那兩個青年居然是女兒身!尤其那個叫銀措的大女兒人高馬大,一眼竟看不出是女兒身!聽說她是女子,華傑加再細看,才覺得她眉宇間多少透出些秀氣,有那麼點女人相。那個二女兒雖然穿著打扮和男子沒有兩樣,的確是個俊俏的女子。聽大叔如此據實介紹,華傑加心裏多少有些惶恐——人家坦誠以待,他卻說些瞎話搪塞。華傑加說:“我還以為他們都是小夥子呢,沒想到她們二位竟是女兒身。不知她倆為哈這種打扮。”老者笑了:“我說了,我家世代搞販運。我有七個兄弟姐妹,大哥和小弟當了阿卡,大妹子當了尼姑,小妹出嫁了,二哥和二弟、三弟也在經商。當年父親帶領我們哥幾個販運時,我們家都是壯勞力。後來分家各過各的日子,我繼承父業搞販運,幾個兄弟開商鋪,我販運的貨物多由他們銷售。我成家後頭兩個生的是女兒,她們十幾歲就跟著我走南闖北,從小裝扮成男孩子的模樣。這樣做的好處是,既馱卸貨物方便,遇到劫匪也可以壯壯膽氣。”華傑加偷眼觀看,隻見三個年輕人都在笑,自己也露出牙齒跟著笑。老者話題一轉,問華傑加:“你家裏都有什麼人?有兄弟姐妹嗎?他們都是做什麼的?”華傑加雖然不忍心說瞎話,可也沒辦法說真話,隻好按路上編好的故事說:“家裏隻有母親一人,哥哥很小當了阿卡,姐姐出嫁了。我們家裏窮,隻有幾畝地。舅舅在茫朵寺當阿卡,前些日子寺院帶話說,舅舅生病了,阿媽讓我去看望。寺院有曼巴,我伺候了幾天,見舅舅的病好多了,就繞道到拉讓,打算朝拜後再回去。”老者問:“這麼說,你還沒有成家?”“家裏窮,娶不起媳婦。”老者“噢”了一聲,沒再問話,看了三個兒女一眼,往火爐裏添牛糞。大女兒銀措說:“阿爸,天不早了,我們歇息吧。”大叔點點頭說:“說得是,是該歇息了。”銀措起身打開一卷羊皮,發給每人一張,楊措從貨堆上取出幾卷羊毛遞給每人一卷,權當枕頭。老者父女們把衣領往上一提,半包著腦袋,頭枕羊毛,和衣倒在羊皮上睡下了。華傑加謝過,照他們的樣子躺下。回想一路的經曆,他覺得自己還真幸運,快到拉讓時,竟碰見這麼幾位善良的父女。

次日早晨,當華傑加醒來時,太陽都快升起來了。他一翻身坐起來抬頭看他的馬,見那馬站在那裏正在打盹,他放心了。再看父女幾人,見他們早就起來了。老者坐在鐵架子火爐邊燒火熬茶,銀措姐弟正在給馱牛備鞍。華傑加趕緊起身,將羊皮抱到貨堆旁放下,過去幫著備鞍。喝過早茶,大家分頭行動,姐弟三人馱東西,仁青大叔撤下火爐,用剩茶澆滅餘火後收拾木碗。華傑加幫著馱貨物,一會兒貨物馱好。銀措走到父親跟前,折疊起已經涼卻的鐵架爐子,綁在一頭馱牛的貨物上麵。一切就緒,上馬趕著馱牛上路。華傑加看見,這父女四人各背一支長槍,加上兩個高個女兒男子漢的扮相,卻也顯出幾分威武,想必一般的劫匪不敢輕易下手。

牛隊緩緩行走,華傑加問仁青大叔:“按這樣的速度,今天能不能到拉讓?”大叔說:“離拉讓已經不遠了,馱牛一般每天隻走二三十裏就得歇息吃草,今天我們不再停留了,天黑前趕到家裏,晚上給牛喂草就可以了。”“您是說,今天能趕到拉讓?”“是的。”華傑加這才放心地信馬由韁。他問仁青大叔:“聽說這一帶有劫匪,你們就不怕嗎?”大叔大笑著說:“劫匪誰不怕,不過這些年拉讓洪保組織了剿匪隊,打掉了幾個劫匪團夥,本地的劫匪已經肅清。有時也有外地流竄來的劫匪,他們大多在地形複雜的山區作案,不敢到地勢開闊的草原上來。他們也害怕被打死打傷,見到帶槍的行人,一般不敢輕舉妄動。”華傑加好奇地問:“大叔您碰到過劫匪嗎?”大叔聽了笑出聲來:“怎麼沒碰到過,我們還和他們幹過呢!”華傑加越加好奇:“真的嗎?您能說說您遇到劫匪的經曆嗎?”大叔說:“好吧,反正閑來沒事,我就跟你講講。”他一登腿,將屁股歪坐在馬鞍上,麵朝華傑加說:“我第一次遇見劫匪還是十幾歲時,我和二哥二弟三弟跟隨父親販運,走到黃河大彎處的山梁下,見埡口有一夥人擋住去路,他們要我們留下馱牛滾回去。那山梁不太高,大體能看清楚,有兩個手拿火槍的家夥爬在埡口瞄著我們。我父親悄悄說,硬來不行,留下馱牛往後撤,退到火槍射程以外再說。我們留下牛隊假裝離開。那夥人以為我們不要馱牛了,三個人下梁趕牛。就在這時,我父親朝他們連開幾槍。當然,沒朝人打,隻是擦過他們頭頂往山梁上打。三個趕牛人見我們開了槍,趕緊往回跑。那時父親和二哥都有槍,還都是一次能裝五發的新式快槍,比火槍打的準,射程又遠。父親叫我二哥從右側繞上山梁,他帶我和兩個弟弟從左側繞過去做出包抄的樣子。劫匪們見了,逃到山梁背後騎馬跑了。”華傑加好奇地問:“他們在山上時為啥沒有打你們?”大叔笑嗬嗬地說:“你不要看他們是劫匪,其實他們要的是貨,也不想打死人,把事情鬧得太大,多半是想通過詐唬把人嚇跑,搶上東西就走。再說,他們見有槍人也照樣害怕,並不想硬碰硬,要是他們自己有了死傷,就不劃算了。”“噢,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