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章 華傑加藏身龍羊峽 尼瑪加出頭告實情(1 / 3)

那天,華傑加在莫禾水畔打死了胡麻亥,然後騎著胡麻亥的黃驃馬,沿著夏曲河穿越到了北山根。他翻越了七八條山梁,來到了距離德欽村三十多裏、地勢十分險峻隱蔽的多買溝。他原本想躲在經常打獵時光顧的那個山洞裏。然而,當他坐在洞口看著那匹正在溝裏啃食雜草的馬時,他突然想到,這裏雖然遠離村莊,比一路上所有的溝壑都要險峻,但卻是騎馬可以進入的地方。隻要人們下決心搜尋,這裏藏不住的。而再往前,全是懸崖峭壁的深溝,雖然更隱蔽,但要進入這些溝,別說騎馬,就是徒步攀爬都不容易。他坐在洞口苦苦思索,還是覺得保命要緊,決定放棄馬。他走下洞口來到馬前,卸下鞍具後把馬放走了。他將鞍具和褡褳抱進山洞,取出裝有子彈和銀圓的兩個布袋,將子彈和銀圓各倒回褡褳一半,剩下的揣進懷裏。他用腰刀在山洞裏刨了一個坑,把褡褳和鞍具放入,蓋上土用腳踩實,再撒上一些碎石雜草,弄成和洞裏其他地方相同的樣子。休息一會兒後,他將羔皮大衣攤開,放入手槍彈帶和兩個口袋,用隨身皮繩捆成卷,與兩支槍交叉背在背上,開始攀爬第一道山梁。爬到梁頂,他坐在一個土坎上往回眺望,好像沒有人跟蹤。就在這時,他突然想到,這裏離龍羊峽已經不遠,躲到那裏,任憑誰也不可能找到。他急忙下溝,再爬前麵的山梁。爬上梁頂時,天色已晚,無法攀爬山崖。他從背上取下長槍靠放在一旁,解開羔皮大衣裹在身上,倒頭睡在芨芨草叢裏。第二天天剛亮,他就醒了,吃了幾口黑糌粑,捆紮好大衣,背上長槍衣包下溝,又翻越幾道山梁,就到了草原邊緣。一上到草原,他大踏步向龍羊峽頂奔去。大約後晌過後,他來到了龍羊峽頂。龍羊峽在黃河由西南流向東北方的拐彎處,是河水硬是劈開一條十幾裏長的黑石山形成的狹長峽穀。它離德欽村的直線距離不過五十多裏,但因為中間隔著盡是懸崖峭壁的山梁深溝,人們隻有沿著夏曲河到黃河邊。為了到達這片草原,我們繞行了數十裏路。龍羊峽的狹窄令人難以置信,站在峽頂上,你可以輕易地打到對岸的崖壁。這個峽穀就像大地上的一個裂縫,給人一種隻需一步就能跨越的感覺。峽穀深不見底,兩麵幾乎全是直上直下的崖壁,除了像華傑加這樣的年輕人,因為從小就習慣於爬山崖,沒有人能進入。黃河水在滿是亂石巨岩的峽底翻滾沸騰,它就像一條狂躁暴怒的巨龍,掀起陣陣巨浪,咆哮著拍打兩岸的崖壁和巨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似乎要摧毀整個世界,讓人心驚膽寒。華傑加曾經幾次來到這裏打石羊,對峽裏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在峽頂休息了一會兒,然後綁緊背上的繩子,沿著兩個崖壁間的一條溝槽開始向下攀爬。盡管攀爬一般的山崖陡坡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但在這裏他必須十分謹慎。一旦失誤,跌落下去必定會釀成慘劇。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每個可作抓手的岩石棱角和灌木枝條,踩實一步再踩下一步。大約一個多小時後,他到達了峽穀底部。在沸騰的河水與崖壁之間的亂石中行走時,他抬頭尋找著曾在崖壁上看到過的那個洞子。突然,他地腳下一滑,摔倒在亂石上。他仔細看去,原來自己踩在一個濕滑的圓石上。他發現石頭上大都結有一層土黃色的水垢,一些巨石下沿還長著苔蘚。這些水垢和苔蘚顯然是黃河漲水時形成的。現在尚未到秋雨季節,河水尚未大漲,這些滿是水垢的石頭被潮氣打濕後就像抹了油一般潤滑,一旦踩不穩必會摔跤。以前到這裏打獵都是晴天,他沒有注意到石頭上有水垢。今天天氣陰沉,潮氣在峽裏打轉,石頭全被打濕,他才發現腳下充滿危險。他手扶大石,踩穩腳跟再慢慢往前挪步。還好,走了不到一裏多,他看到了那個岩洞。可岩洞離地麵足有十幾丈高,要爬上去也不是件易事。他放下背上的東西,一邊從崖壁間的縫隙處往上攀爬,一邊用腰刀挑開可作踩腳的岩縫碎石,為自己攀爬開辟出一條路徑。當他爬到洞口往裏一看,雖然洞子不深,但藏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於是他回到峽穀底部背起東西爬回洞子,吃了兩口糌粑,將大衣鋪在地上,躺在上麵回想這兩天的經曆,不知不覺中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在過去的兩天裏,他既感到驚恐又疲憊,一路逃亡讓他心神難定。每攀上一個山脊,他都會仔細觀察周圍,雖然並未發現有人追蹤,但直到在山洞裏安然入睡,他的內心才稍感踏實。然而,天剛蒙蒙亮,他就被一陣強烈的饑渴感喚醒。他再次下到黃河邊,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些食物,這才逐漸恢複了一些體力。他抬頭觀察天空,發現昨天厚厚的雲霧已經消散,露出了一片片藍天,這讓他覺得天氣可能即將轉晴。他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目光在崖壁間來回穿梭,尋找著石羊的蹤影。現在,他擁有了兩支長短不一的槍,且彈藥充足,打石羊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一路上,他見到許多石羊,但那時他不敢停下來。而現在情況不同了,這裏人跡罕至,無人能聽到槍聲。他回到山洞,背上長槍,再次下到河邊,眺望遠方。此刻太陽還未升起,是獵物最有可能出沒的時候。他很快發現,在不遠的峽壁上,似乎有石羊的身影在晃動。他順著昨天下來的溝槽爬上峽頂,繞到有石羊的峽壁下方。他看到幾隻石羊正在崖壁間悠閑地吃草。他瞄準其中個頭大的那隻開了一槍。隻見那羊猛然躍起,卻一頭栽了下去,卡在一條崖縫中。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崖壁,將石羊從崖縫中拉出,然後扔了下去。那羊在崖壁上碰觸了兩次後,落在河邊的亂石灘上。他下到河邊,找到了那隻石羊,掏出了內髒,割下了羊頭,並將羊體綁好,背回了山洞。這隻公羊足夠他吃上好幾天了。為了準備燒烤羊肉,他又下到河邊的亂石中,搜集黃河洪水衝刷下來的樹枝和灌木。好在峽底的石塊經過日曬後已經不再滑腳。他將找到的柴火捆好,背回山洞烤羊肉吃。可惜的是,出門時忘了帶更多的鹽巴,隨身的鹽巴已經所剩無幾,必須非常節省。為了不再頻繁地從山洞到河邊來回攀爬,他又去了趟扔下石羊內髒的地方,割下羊肚,清理幹淨後拿到河邊清洗幹淨,裝滿了河水提回山洞。現在唯一讓他感到不便的,就是沒有可以燒水的器皿,喝不上一口熱水。但不管怎樣,他總算有了一個藏身之處。然而此時,德欽村已經離災禍不遠了。經過連續七天的搜尋,德欽村有兩個人已經認定華傑加必是藏在龍羊峽裏了。否則的話,他們幾乎把南北兩座山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蹤影。在追蹤華傑加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他與吉太多傑和尼瑪加這兩個朋友有著緊密的聯係。據我們所知,他們曾經一起到過龍羊峽,而這個地方是華傑加經常光顧的狩獵場所。他告訴朋友們,這裏因為水流聲大,石羊不容易察覺到獵人的腳步聲,從而容易接近。那是一個前年的初秋日子,三人一同來到峽頂,一邊走一邊向峽內張望。吉太多傑和尼瑪加嚇得不敢靠近峽邊,因此什麼也看不到。他們走了很久,華傑加突然招手示意二人到峽邊仔細觀察。他指著峽壁間一塊突兀的岩石低聲說:“你們看,那裏有三隻石羊。”吉太多傑和尼瑪加趴在峽邊,瞪大眼睛盯著那三個看似石羊的東西,生怕它們真的是石羊而被華傑加驚擾了。過了一會兒,華傑加裝好火槍的彈藥,點燃了引燃布繩,從另一條溝槽摸了下去。二人緊張地盯著那三個灰色物體,生怕它們真的是石羊並被華傑加驚擾。過了一會兒,槍聲響起,他們看到那三個物體果然是石羊,它們從岩石上躍起,連同從灌叢處竄出來的另外一隻,沿著溝槽和崖壁間的縫隙奔跳著逃走了。二人相視而笑,吉太多傑說:“這個吹牛大王,說他的槍法百發百中,這回看他怎麼說!”令他們始料不及的是,當他們離開崖頂,來到剛才華傑加爬下的溝槽上麵的草地坐下,商量等華傑加回來該怎麼數落取樂時,華傑加竟然背著一隻石羊從觀看石羊的那個崖壁後冒了出來!二人驚詫得目瞪口呆,嘴裏嘟囔:“石羊不是跑了嗎?怎麼……你……”華傑加爬上峽頂,一屁股坐在坎沿上,仰麵躺倒在石羊上喊道:“累死我了,快過來幫我解開繩子!”二人趕緊跑去解開他身上的皮繩,從身下抽出已經割去羊頭和內髒的石羊,問:“我倆明明看見石羊都跑了,怎麼打上的?”華傑加喘著粗氣說:“讓我歇一會兒吧,你倆快去撿些柴禾來。”很快,二人從附近的荊棘和灌叢裏弄來些枯枝幹草,堆放在幾塊石頭中間,接住華傑加扔過來的火鏈包,打著後火苗跳躍起來。華傑加倚坐於地,臉色有些蒼白。他接過尼瑪加遞過來的水壺,喝了幾口說:“那幾隻石羊本就是死的。我剛才看到的那三隻石羊隻是它們的投影。等你們去撿柴的時候,我順著崖壁下去找到了那幾隻石羊的實體。用槍把它們打下來後我就扛著這隻最大的回來了。”二人聽了都十分驚訝。點燃牛糞,點燃柴堆。此時,華傑加已經去掉了羊皮,將羊腿擱在石頭上,羊的胸叉和肋巴被割成條,包裹在羊皮裏並拿到火堆旁。他用枝條將肉串起來,塗上鹽沫,遞給兩人各一支,自己一支,然後在火堆上烤。尼瑪加太好奇他的獵技了,問道:“快說說你是怎麼打到的,我們明明看到它們跑了。”吉太多傑也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快說來聽聽。”華傑加咬了一口半生的石羊肉,邊嚼邊說:“其實那裏有五隻羊,都是公羊。我先前看到的那三隻,即使打中了也會掉下石崖,不一定能取上來。另外兩隻藏在崖間溝槽的灌叢後麵,隻要一槍打中要害,就跑不掉。我果然打中了灌叢後的一隻小公羊。”他們在火堆旁吃邊談笑,把那隻羊的胸叉和肋條全吃完了。剩下的四條腿,吉太多傑和尼瑪加各拿兩條背回來,放在華傑加家裏。第二天晚上,又叫了幾個朋友,一起動手做了一鍋暴炒石羊肉下酒。在那次狩獵中,吉太多傑和尼瑪加領教了華傑加的槍法和攀爬懸崖峭壁的能耐,完全相信了他平時說的那些打獵攀岩的驚險故事。這些日子,為了搜尋華傑加,尼瑪加跟隨眾人滿山頭轉悠,越來越相信華傑加必是躲進了龍羊峽。他想著頭人的那些話,心裏很是苦惱——把華傑加藏身龍羊峽的判斷報告頭人吧,覺得對不住朋友;不說吧,他也知道讚貢部落發生的事。幾年前,讚貢部落兩個年輕人搶了一個胡民商隊並打死一人跑了。“害師長”聞知,派了幾十名士兵包圍了讚貢部落,要讚貢部落交出凶犯。牧民們交不出早已不知去向的兩個年輕人於是就去給領頭的軍官說明情況。誰知雙方在言語間發生爭執且越吵越凶。那軍官怒不可遏拔出手槍打死了站在最前麵那個披頭散發、手握腰間斜插著的長刀刀柄、因嚷嚷聲最高、唾沫星子都濺到他臉上、被他斥為“蠻橫的賊鬆”。眾人見打死了人,群情激憤衝上去奪那個軍官的手槍。結果旁邊的士兵朝牧民們胡亂開槍又打死七人打傷十多人將眾人驅散。臨走時他們抓走了包括讚貢頭人在內七八個牧民改寫如下:趕走了部落上萬頭牲畜,作為頂罪和賠償命價,這一事件引發了整個夏河川南北草原上牧民們的強烈憤慨。他們紛紛要求頭人去官府討個說法,否則他們將不得不拿起武器來對抗。在牧民們的壓力下,洛桑千戶帶領幾個百戶前往西寧向胡哈斯告狀,要求他主持公道。胡哈斯答應派人調查處理,但實際上他卻將此事交由歸化公署處理。胡海遵照胡哈斯的命令,在釋放了被抓的幾個牧民後,親自帶領一個連的一百多騎兵,到讚貢部落草原上安營紮寨,一邊進行武力鎮懾,一邊象征性地賠償了一些命價進行安撫。最終,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現在,類似的災難可能要發生在德欽村了。尼瑪加越來越害怕,開始怨恨起華傑加來:你闖下這麼大的禍,自己逃跑了,卻讓全村人擔驚受怕,這算什麼事!這天傍晚他從山上回來,走到頭人家門口又折了回來,他真不知道怎麼做才對。吃過晚飯,他去找吉太多傑商量。得知吉太多傑還沒回來,就到村口等候。天黑後不久吉太多傑那組人馬才回來。進村時,尼瑪加悄悄拉了拉吉太多傑的衣角示意有話要說。二人避開尼瑪加的家人,來到尼瑪加睡覺的小屋裏。剛坐到炕沿,吉太多傑就說:“你要說什麼,該不是想出賣華傑加吧。”一句話差點把尼瑪加噎住。他囁嚅半晌才說:“我是擔心這樣下去可能出大事。如果像頭人說的那樣,我們自己抓不住華傑加,害師長真的派兵來了那可怎麼辦?”吉太多傑從懷裏抽出煙袋裝上一枰煙,對著油燈吸了幾口,半晌也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這樣下去的後果,但仍然覺得不能出賣朋友。過了一會兒,才問尼瑪加:“你是說你斷定華傑加藏在龍羊峽裏,把這個想法報告給洪保?”“這還用問,他肯定藏在那裏了,要不,這麼多人搜遍南北兩山的溝溝壑壑,怎麼連他的影子都見不著。”吉太多傑說:“這個我也相信,可問題是能不能把這個告訴洪保。”“為啥不能?如果害師長派兵來了,發生像讚貢部落那樣的慘劇怎麼辦?一人做事一人當,咱們和華傑加關係再好,也不能讓他害了全村人吧。”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吉太多傑打破了沉默,認真地看著尼瑪加說:“這件事可能會牽涉到很多人,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尼瑪加也認真地看著吉太多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二人決定秘密報告給洪保,以避免可能的災難。吉太多傑表示:“要說是你自己去說,反正我是不會說的。”尼瑪加聽了有點生氣,責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難道為他一個人害了全村人嗎?”聽到這話,吉太多傑也來了氣,反駁道:“一個人做的事情就應該由他自己承擔,但那是當事人的事情。作為朋友,告發不是出賣朋友是什麼?這以後還怎麼做人!再說,你想過沒有,人都認為龍羊峽沒人能進去,所以咱們搜尋這麼多天,沒人往那裏想,你說華傑加藏在那裏,誰會相信?即使相信了,誰有本事到那裏抓人?整個夏河川裏有幾人像華傑加那樣能進到龍羊峽裏的?如果找不見抓不到,人們不會說你瞎說嗎?”這幾句話說得尼瑪加啞口無言,心想這小子想得還真多。但是如果不去報告頭人,官府派兵來怎麼辦?吉太多傑見尼瑪加不吭聲,說了聲“我還沒吃飯”,就走了。就在尼瑪加猶豫不決的時候,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就在華傑加殺人後的第十二天下午,一隊騎兵突然出現在德欽村口。帶路的正是上次來馱運胡麻亥屍體的那位管事。他們進村後,朝著萬德頭人家走去。村裏人看見這一幕,一個個嚇得膽戰心驚,躲進家裏緊閉大門大氣都不敢出,感覺大禍臨頭。萬德頭人聽說後也嚇得一哆嗦,叫上管家和幾個長工急忙到路口迎接。見有人迎來,馬隊停下。胡家管事用馬鞭指著萬德頭人,對身邊那個軍官模樣的人說:“他就是報案的本地百戶,名叫萬德。”那軍官坐在馬上問萬德頭人:“凶手抓住了嗎?”他的藏語十分流利,聽不出是什麼民族人。“還沒、沒有。”萬德頭人戰戰兢兢地回答。“唔,還沒抓住。”那軍官揮手示意大家下馬,自己下馬和管事走上前,朝頭人一抱拳說:“我們是來捉拿凶手的,你們沒抓住,我們抓。既然你是這裏的頭人,這回就要麻煩你了。我們三十幾個人,吃住的事就得勞駕你來安排,馬匹也要喂養好才行,要不沒法上山追捕凶手。”萬德頭人見這位長官這麼客氣,提到嗓子眼裏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趕緊回答說:“請長官放心,貴軍的吃住和馬匹喂養一定安排得好好的。快快請進,請各位長官到我家休息一會兒,晚飯前我把一切都安排妥當。”說著讓管家和長工們為客人牽馬。原文中描述了頭人家裏混亂的場景,女人們聽到大兵來了不知所措,躲進黑屋不敢出聲,男長工們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恭迎。萬德頭人陪同軍官走進上院,叫長工們讓進各房休息,把客人請進上屋客房。大兵們又餓又累,四處尋找食物。萬德頭人安排茶飯,到院裏沒看到女人,命令管家叫她們出來燒茶做飯。女人們跟隨長工們來到上下兩個廚房急忙燒茶做飯。萬德頭人搜集大餅饃饃,派人去山裏讓放牧人趕緊將牛羊趕回,要殺牛宰羊招待客人。士兵們如餓虎撲食,抓起大餅、錕鍋就吃。隻有客房裏的那位軍官等人等萬德頭人掰開饃給他們,才就著茶水開吃。萬德頭人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位軍官,覺得他麵目和善,心裏稍感寬慰,站在炕沿下給客人們添茶遞饃。胡家管事介紹說這位軍官大名胡錄,是胡師長手下一團三營副營長,今年從西北軍校進修回來後提拔為營副,是文武雙全的年輕才俊,受到胡主席誇讚。那位軍官擺了擺手,謙遜地說:“您過譽了,我哪裏稱得上文武雙全。感謝師長大人的栽培,去年我被派往西北軍校學習,今年回來被提拔為副營長,正在努力夾著尾巴做人呢。”萬德頭人從未見過這麼謙虛的軍官,不由得讚歎道:“胡長官這麼年輕就擔任了這麼大的官職,肯定有著超過一般人的本領。不知道胡長官是哪裏人,您的方言說得和本地人一樣。”胡錄回答說:“我是拉科地區的人,上學前連漢語都說不好,更談不上什麼本事。高中畢業後,當兵跟隨師長十多年才算懂點事了。”他提到的“藏胡”,是指歸化東北四百多裏處拉科地區的胡族分為漢胡和藏胡兩種。說漢語的被稱作“漢胡”,說藏語的則稱“藏胡”。相傳,“藏胡”是明清之際,諸多村莊的藏人改信胡家教派。因為他們的語言未變,人稱“藏胡”。胡錄就是這樣一個“藏胡”,難怪他藏語說得如此地道。當萬德頭人聽聞胡錄是藏胡時,他感到非常高興,心想:“既是藏胡,必定了解藏人情況,這比那些一點也不了解藏地風俗的人肯定要好些。再說和他藏語交流沒有困難,可以給他詳細講述自己和華傑加那點幾輩人前的親戚關係,想必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加罪於我。”聽到胡錄說自己是藏胡,胡家管事笑著說:“胡營副是藏胡,我是漢胡,因為生在歸化,長在歸化,和藏人打交道多了,也就會說些藏語了。”實際上他的藏語也說得很好。在交談過程中,萬德頭人向胡營副和胡家管事詳細敘述了他是如何得知胡麻亥遇害的消息,如何去歸化報的案,如何組織全村青壯年男人分片搜尋華傑加的經過。接著他不得不從頭說起胡麻亥到德欽村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得不提及華傑加和那名女子的關係,也不得不提及他和華傑加的那層親戚關係。最後他說:“這個狗屎竟然殺了我最好的朋友,真該千刀萬剮。本來我想親手抓住這個該死的東西交給官府,我再傾家蕩產賠上命價和官府的罰款,求得官府饒恕,留我一條小命,可都怪我自己無能,搜尋了十多天,沒能抓住這個壞種……”。在了解了這些情況後,胡營副和胡家管事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明白了這位頭人為何如此卑躬屈膝,為何如此拚命搜尋凶手。他們對萬德頭人的遭遇感到同情,也對他的努力表示讚賞。改寫如下:二人聽了心情複雜,不知如何安慰這位既應負連帶責任,又未免有點冤屈的老頭。沉默了許久,胡錄才勸解道:“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從明天開始,我們將全力以赴去抓捕凶手,想必並不困難。你已經付出了這麼大的努力,雖然沒有抓住凶手,但也不能全怪你。你和凶手之間的那點親戚關係已經隔了好幾代,問題應該不會太大,我會向上級彙報。賠償命價是必須的,政府罰金也需要繳納,而且數目不會太小,這一點你們應該很清楚。關鍵是從現在起,你要協助我們抓捕凶手,隻要抓住了凶手就可以避免其他人頂罪,否則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萬德頭人說:“請長官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