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肖也聽人這麼說過,但她畢竟不太相信這個說法,她看著一直不作聲的霍占興,便閉了嘴不說 話。
陳澤源也知道這件事情不是陳肖一人就能做主的,便向霍占興問道:“占興,你的意見 呢?”
霍占興在這位領導兼嶽父麵前,一直沒有多少話語權。他也是靠嶽父才從一個醫院不入流的小大夫,調到了現在這個崗位上的,前途全靠嶽父的一句話而已。他像往常一樣,答道:“爸,您看我們該怎麼辦 呢?”
陳澤源道:“你媽說得對,這個孩子出現在你們家門前,就證明他與你們家有緣,如果他身上沒有毛病,我覺得你們應該收養他。既然是上天賜給你們的,他會給你們帶來福氣,老話說得有理,也許你們收養了他,就會有自己的孩子 了。”
幾個人沉默了半天,陳肖說道:“爸,要是我們收養了他,他的父母再回來要回他怎麼辦?他能把孩子放到我家門口,就能找回 來。”
“這個不用擔心,我給你弄個出生證明,他就是你生的孩子,誰也要不走他,再說了,他的父母也不敢回來認他,因為遺棄孩子是犯罪,他們不怕你告他們,讓他們坐牢嗎?孩子跟誰長大跟誰親,別人帶不走他的。聽我的,一定不會有問題 的。”
就在陳澤源夫妻極力撮合下,陳肖夫妻收養了這個撿來的男嬰,並給他取名叫霍連寶,希望他的出現能給這個家庭帶來一個自己的親生孩 子。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陳肖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臉上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神情,與她剛才對霍連寶的鄙夷神情大相徑 庭。
“那封信還有嗎?能不能給我們看看?”杜若問 道。
“沒了,我早就把它撕了,不過我剛才說的內容,一個字都不會錯,我看了很多遍,早就背過 了。”
“那封信的紙是什麼紙?用什麼筆寫的?字跡怎麼樣?”周昊宇問 道。
“就是寫信用的稿紙,藍色方格子,筆嘛,鋼筆,用的是碳素墨水,字很醜,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剛學寫字的小學生寫的。”陳肖回憶道,“我記得很清楚,不會記 錯。”
不能看到那封信,確實遺憾。但從陳肖把信撕了這件事來看,在後來的日子裏一定發生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使她對霍連寶的態度發生了質的變化。“之後呢?”周昊宇問 道。
“之後?我們沒有自己的孩子,當然就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照 顧。”
“他五歲的時候,為什麼會跟著你父母生活,之後你們就沒再管過他?”
周昊宇不解地問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情?”
聽周昊宇問到這件事,陳肖憤怒道:“管他?我們就是以前對他太好了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早產,他差點害死了我和我的孩子,這樣的野種,我為什麼還要管 他?”
“你能詳細地說一說嗎?”杜若問 道。
“我不想再說這件事,說起來隻能讓我恨不得掐死那個野種。”她不願說周昊宇等人也不能勉強。既然當時出現了這種情況,霍連寶在家裏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害得你們差點失去自己的孩子,你們不會就這樣算了吧?”杜若繼續問 道。
陳肖一點也不掩飾對霍連寶的厭惡:“當然,我老公狠狠地打了他一頓還差點把他丟在外麵,是我爸爸把他帶走了,之後他就跟我父母一起生 活。”
這時陳肖的表情是憤怒的,不同於之前提到霍連寶時的那種鄙夷。還有她話中不斷出現的那個代指霍連寶的名詞“野種”。這其中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內 情。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趙玉芬的女人?知不知道趙玉芬跟霍連寶是什麼關係?”周昊宇裝作不知情地問 道。
聽到這個名字,陳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就是這賤人生了那個野種。說到這裏,陳肖似乎覺得自己說多了,忙閉上了 嘴。
就算是撿來的孩子,就算是他們再怎麼討厭霍連寶,也不至於對霍連寶的生母如此憤恨。“你不是說撿到的信上說,霍連寶的親生父母是進城打工的上麵沒有姓名,你怎麼知道霍連寶的生母叫趙玉芬的?”周昊宇緊接著問 道。
“什麼進城打工,都是鬼扯,我不想說了,怕髒了我的嘴。你們警察不是什麼都能查到嗎?有了名字還怕查不到。”陳肖說到這裏站起身來,說,“關於這件事你們別再來問我了,要是他被槍斃了再來告訴我。”說完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三人出了陳肖的家門。“看來,裏麵隱情不少啊!”周昊宇邊開車邊歎 道。
墨語道:“當她說到霍連寶生母的時候,一臉的厭惡,看著像是有深仇大恨似 的。”
“霍連寶的生父母決不會像留下的信上說的,是進城的農民工,肯定另有內情。”杜若 道。
“你怎麼知道?”墨語問 道。
“很簡單,首先書寫用紙,是方格子的稿紙,不是隨手撕下來的其他用紙,碳素墨水、鋼筆字,字跡卻歪歪扭扭,這並不符合農民工的書寫習慣,這分明是不想留下筆跡,很可能是用左手寫的。再者,你們再想想他的用詞,雖然他的語氣極力模仿沒有文化的人,但是從語法和措辭來看,書寫者應該有一定的文化素養。”周昊宇解釋 道。
“周隊,你可不要把農民工都當作沒有文化的人,從農村走出來的大學生比比皆是。”墨語反駁 道。
杜若笑道:“你說的是現在,二十九年前,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一個農民工,用著稿紙和碳素墨水鋼筆卻字跡拙劣,措詞用‘尊敬的好心人、您好、無力撫養、代為撫養’等用語,很不符合當時進城務工人員的語言習慣。分析任何行為都要結合當時的社會環境和背景,這樣才更準 確。”
墨語默默地點了點頭,突然他眼前一亮,道:“陳肖說到霍連寶和他的生母時,一臉的厭惡,這不符合常理,加上你們剛才對霍連寶親生父母文化背景的分析,你說要是陳肖一直沒有生育,霍連寶會不會是霍占興在外麵與情人生的孩子,抱回來想讓他名正言順地認祖歸宗 呢?”
周昊宇和杜若聽完他的話,不由相視一笑。墨語看他們的笑容中沒有對自己的猜測支持的成分,不由得又想了想道:“應該不是,如果是的話,他後來就不至於狠狠地打了他一頓,還一定要趕走霍連寶了,反而陳澤源對這個外孫更加關心和愛護,不會是陳澤源的孩子吧?”說到這裏,連墨語都被自己這個猜測雷到了:“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的私生子送給女兒當養子,兒子變成了外孫,姐弟變成了母子,這也太狗血了吧,電視劇也沒這麼複雜的家庭關 係。”
杜若默不作聲,周昊宇則笑道:“文學作品來源於生活,卻高於生活,有些時候生活比電視劇還精彩。別在這裏瞎猜了,既然有名字,我們還愁查不到嗎?杜若,今天的談話中,陳肖提到了那次霍連寶害得她差點流產,我看,這件事與霍連寶異常心理需求的形成脫不了關 係。”
“嗯,從今天與陳肖的談話可以大致看出她的性格,喜怒無常,粗魯強勢。我想,在她有自己的孩子前,也並不像她自己說的對霍連寶那樣好,孩子在零到六歲之間,是形成性格的關鍵時期,前後不一致的養育態度、變換的成長環境以及情緒不穩定的撫養者,對孩子發展依戀關係、獲得安全感學會愛與被愛及形成健全的人格都至關重要。顯然,霍連寶沒有發展出這些特征,反過來也可以推斷出他當時的成長環 境。”
周昊宇與墨語都點頭稱是。杜若道:“我要知道陳肖女兒出生時的情 況。“沒問題。我讓人 查。”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杜若說道,“在剛才的談話中,陳肖聽到霍連寶挾持人質的時候沒多大反應,但是聽到他涉嫌幾宗命案時卻反應強烈好像巴不得霍連寶馬上就被槍斃。但當她後麵提到霍連寶的生母時,又好像是自己不該說似的,這很奇 怪。”
周昊宇道:“你觀察得很仔細,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霍連寶寶現在居住的小區正在開發,好像是要拆遷,這就涉及拆遷補償的問題。現在有兩種可能,一、假設陳澤源在死前沒有留下遺囑,那麼陳肖就是唯一合法的繼承人。以她對霍連寶的感情,她決不會讓霍連寶住在那裏。所以這一種可能性不大;二、假設陳澤源在去世前把房子留給了霍連寶,那麼就沒有陳肖的份了,所以她恨不得霍連寶被槍斃,那樣房子就是她的了。但是後來她順嘴說出了趙玉芬是霍連寶的生母,如果真是這樣,即使霍連寶被證實有罪,被判死刑,那麼這份房產的繼承人也就成了趙玉芬,而不是她陳肖。所以,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忙閉上了嘴,然後采取了不合作的態度,把我們趕了出來。不過,這隻是我的猜測,現在我們就去證實這個猜 測。”
“我們去哪?房產登記中心嗎?”墨語問道。周昊宇不答,墨語抬頭看時車已停在了住建局辦事大廳的門 前。
果然與周昊宇猜測的一樣,霍連寶拿著經過公證了的遺囑,將現在居住的房產過戶到了自己的名下。那麼拆遷辦的人會跟房產登記的房主談補償房主也正是霍連 寶。
這可能就是令陳肖憤怒的原因吧,那她的鄙夷又是為什麼呢?難道真像墨語猜測得那麼狗血嗎?刑警隊當然不會憑空猜測,他們需要證據的支持信息組的作用便是收集、查找和分析有用的信 息。
趙玉芬這個名字太普通了,重名的有成千上萬,要鎖定其中一個並不容易。她既然是霍連寶的生母,那麼她的年紀應該在五十歲左右。從陳澤源對霍連寶表現出來的超乎正常的關愛來看,墨語的推斷並非空穴來風,那麼在眾多的趙玉芬裏,一定有一個在三十年前,出現在陳澤源生活中的,而這個趙玉芬很可能是他們要找的對 象。
有了這些查找條件、信息庫加上對陳澤源生前同事朋友的走訪,真的就鎖定了一個叫趙玉芬的女人。這個女人現年五十二歲,原籍海曲市,三十一年前曾是海曲醫院的護士,二十八年前嫁到了泰平市。現在的丈夫是一名醫生,兩人生有一子,兒子已結婚。趙玉芬夫妻倆正在帶孫子,日子過得平淡而溫 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