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玉堂點頭說,先生說得真好,我會記住先生的話,此生做點有意義的事,把自己鑄造成器。
葉夢蘭欣賞他的話,鼓勵說,要把自己鑄造成自由獨立的人格,你自然會不知足,不滿意現狀,敢說老實話。
鮑玉堂直率地說,我不滿的清朝滅亡了,但是代替它的又一個社會仍然是不滿意。
葉夢蘭歎氣說,是啊,明明是男盜女娼的社會,我們偏說是聖賢禮義之邦;明明是髒官汙吏的社會,我們偏要歌功頌德,明明是不可救藥的大病,我們偏說是一點病都沒有!若要政治好,首先要對現今社會進行改良。
鮑玉堂眼裏閃著光茫說,先生說得好!現今社會必須改良。
葉夢蘭讚許的說,有思想。青年人就是要有一種獨立的思想,不要把別人的腦子當自己的腦子。對個人的信仰要完全負責,不怕權威,不怕監禁殺身,追求真理不計個利害。
鮑玉堂說,先生,聽了你的教誨,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以後要為自己的信仰,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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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為國為民而獻身。
葉夢蘭很喜歡他這樣的年青人,拍拍他的肩膀說,好!有抱負!
鮑玉堂離開芝大校園後,感覺心裏亮堂多了,對人生,前途有了更堅定的信念。
晚上他與鮑玉岩坐在河邊碼頭石階上談心說,玉岩,與葉先生一見你有什麼感受?
晚風微微地吹著,給人增添了一點點寒意。鮑玉岩說,感受太深了,沒想到葉先生不但是新文化運動的先鋒和領袖,還是徽菜的專家,知識太淵博了,太讓人尊敬了。
鮑玉堂說,玉岩,你能感受到這一點就好,以後多接觸新文化思想,讓自己的眼界從小廚看到整個徽菜,看到徽菜在杭州的發展,在全國的發揚,以至推向世界。讓有餐館的地方,就有徽菜,這就是你要立誌做的。
鮑玉岩聽玉堂這樣說,就有點不明白了,便問,那你呢?你立誌做什麼?還是做茶葉生意嗎/
鮑玉堂望著河對岸,興奮地說,現在北伐快開始了,我想投入到革命隊伍中去,為國家的興旺發達盡一點個人的力量。
鮑玉岩感動地說,玉堂,我真敬佩你,如果我能扔下徽州小廚,也和你一起同行。
鮑玉堂望著玉岩深情地說,不要,革命有在前線衝鋒的,也有在後方支援的,你就安安穩穩的做好小廚的老板吧,革命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河水在輕輕地流淌,一輪扁月亮在河水中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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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客廳裏的燈暗著,白鳳英悄悄地往樓上走,猛一抬頭,看見白老爺和白太太在二樓的樓梯口站著。白鳳英站住腳,有些慌亂地說,爸爸,你怎麼還沒睡?
白老爺不高興的說,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家,我能睡得著嗎?
白鳳英走上前,攀住媽媽的肩頭說,姆媽,人家不就回來晚一點嗎,你們幹嘛都繃著臉,嚇死人的。
白老爺說,你還知道害怕,你自己說說,這麼晚回來,幹什麼去了?
白鳳英看一眼牆上的自鳴鍾說,不才十一點嗎。
白老爺生氣了,說,什麼?才十一點,這是你一個大姑娘該說的話嗎/
白鳳英撒著嬌說,怎麼啦,你們因為什麼呀,氣成這樣?
白老爺說,你少給我打岔,老實說幹什麼去了?
白鳳英故作輕鬆地說,沒幹什麼,我去學校了,是同學經玉英送我回來的。
白老爺當然不信,直接問,撒謊,是不是又找那個姓鮑的去了?
白鳳英眨著眼睛說,爸,這可是你說的,二老晚安吧,我也要睡覺去了。說完她就假裝打著嗬欠,回自己房間了。
白老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與此同時,在鮑家小院內,老周頭正在與鮑玉岩談話呢。老周頭點撥說,白小姐整天圍著你轉,看來是對你動心了。
鮑玉岩說,叔,你想說什麼呢?
老周頭說,叔就是想問問你,到底對白小姐怎麼想?
鮑玉岩沉默了一會說,我心裏已經裝著桃紅了,還能裝下別人麼。
老周頭直接說,我是說白小姐對你那麼好,你能不能娶她做媳婦?
鮑玉岩望著老周頭說,叔,這個我還真沒想過。
老周頭認真的說,沒想過?真的要是能娶上白小姐,算你小子燒高香了,能抓住就要抓住,別錯過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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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玉岩還在思念舊情人,他在想桃紅要是活著就好了……
老周頭喃喃地說,舊情難忘,可是也不能總是守著舊情不放啊!我看白小姐真的是個好姑娘……
其實鮑玉岩何嚐不知道白鳳英是個好姑娘,而且對自己有情有義,但是他心裏也有顧慮呀。白小姐出身豪門,而自己隻是一個流落到杭州的廚師,門不當戶不對呀,她父母能讓女兒嫁給我這樣的人嗎?盡管現在是民國,可是封建禮教依然盛行,這道深溝他們能邁得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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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城內一座茶室裏,劉光元請姚老板喝茶,兩人談論著鮑玉岩。姚老板盯著劉光元的眼睛說,聽說你幫那個鮑玉岩開了個徽州小廚?
劉光元回避著他的目光,搖頭說,哪是我幫呀,我幹什麼你不知道?
姚老板狡猾地笑著說,你是吃中介這碗飯的,無利不起早嗎,對吧?
劉光元隻好說,我吃的是中介這碗飯,就談不上幫不幫了,我隻是給鮑玉岩介紹了個門麵,他的徽州小廚開得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看人家的徽州小廚開的火了,紅眼了?
姚老板向繁華的大街上望了一眼說,雖說鮑玉岩他惹我不高興,可他本事還是有的。
劉光元不經意地笑了一下說,看人家結交的,不是大學者就是大記者,再不就是社會名流,這些人都常常光顧人家的徽州小廚呢。
姚老板若有所思的說,再要請人家回來,恐怕是不可能的嘍。
劉光元點頭說,是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啊。
姚老板突然說,明天我去嚐嚐他的菜肴。
劉光元以為自己聽錯了,大惑不解地說,你敢去?
姚老板理直氣壯地說,有什麼不敢?他賣,我吃,也不是不付錢。
這姚老板還真是說到做到,第二天上午他就來到了徽州小廚,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來。鮑玉岩立即上前招呼說,姚老板,你大酒樓的大老板怎麼會到我這小鋪來呀,真是稀客,歡迎歡迎啊!
姚老板說,歡迎就好,我還怕你不歡迎呢。
鮑玉岩笑著說,來的都是客,哪有不歡迎的道理。請問姚老板要點什麼菜?
姚老板擺著譜說,一菜一湯,一個一品鍋,一個麵皮湯。
鮑玉岩大聲說,好嘞,稍等,請喝茶,馬上就到。
鮑玉岩轉身離去,一個商人模樣的人走進來。姚老板認得來人,站起來說,汪會長,你怎麼來了/
汪會長望著他說,你都來了,我為何不能來?
姚老板笑著說,大會長是怎麼知道這個小鋪的/
汪會長在桌子前坐下來說,是聽葉先生說的,他說這個徽州小廚有味道,我今天特地來嚐嚐。
姚老板也陪著坐下來說,哎呀,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吃鋪能讓你會長大駕光臨啊,有時間也請到我們大富貴酒樓去坐坐。
汪會長敷衍說,一定,有時間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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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下的杭州城非常美麗,白鳳英帶葉夢蘭順著古老的街道走進徽州小廚。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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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衝老周頭伸出手說,徽州老鄉,你好啊。
老周頭尷尬地說,我一手麵粉,怕沾到先生手上了。
葉夢蘭哈哈大笑,老周頭衝後廚喊道,玉岩,你來招待貴客,我到後廚忙去。
鮑玉岩把葉先生領到一張桌子前坐下來,葉先生爽快地說,我就喜歡來這裏,我們可以痛痛快快地說徽州話了。
鮑玉岩說,是的,親不親故鄉人啊。我說過,要讓先生嚐一嚐我做的一品鍋,您先坐。
葉夢蘭笑著說,你也別急,要在炭火上煨四十分鍾呢。
鮑玉岩說,多謝先生指點。說著就轉身去了後廚。
白鳳英陪著葉夢蘭聊天。葉夢蘭望著白鳳英說,會館裏的汪先生,鮑師傅去見過麵嗎?
白鳳英說,玉岩到杭州後,一直為衣食奔波,會館至今還一次沒有去過,和汪先生也沒有見過麵。
葉夢蘭說,那不行,有時間拿我的名帖,自己過去一次,出門在外不容易,說不定就會遇上什麼事,有會館在後麵撐著,要好多了,如果資金一時有困難,也好周轉。
白鳳英高興地說,那太謝謝葉先生了,玉岩現在是小麵館,要是有一天做大了,還真需要資金上的支持。
葉夢蘭點頭說,你不說我倒忘了,我正想和你說呢。徽州小廚應該擴大經營,現在的門麵太小了,有什麼困難,我可以支持一點,會館也可以支持一下。
白鳳英感激地說,葉先生,現在就談擴大,是不是為時過早啊?
葉夢蘭認真地說,不早,不早,你看看每天老周頭門前圍著多少人,差不多一個杭州城的徽州人都來了。哎,玉堂說好了要來的,怎麼還不見他人呢?
白鳳英說,是啊,他最近總是跑來跑去的,也不知忙些什麼。
葉夢蘭頗有感觸地說,鮑玉堂是個有誌向的青年,他的觀點雖說有點激進,可那是青年人的一腔熱血啊!
些刻鮑玉岩的一品鍋已經做好了,他興衝衝地端了上來。老周頭放好碗筷,幾個人圍坐在一起。鮑玉岩揭開蓋子說,葉先生,嚐嚐我做的一品鍋。
葉夢蘭用鼻子聞了聞那特有的香味說,真香,這個味道是久違了。玉堂還沒有來,等等他吧。
鮑玉岩也有點著急了,就說,是啊,到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不來?
老周頭邊往外走邊說,我去迎迎他。
鮑玉岩自信地說,葉先生,我不謙虛了,聽我師傅說過,天下的一品鍋,除了我的,就是他燒得有這麼入味了。
白鳳英笑著說,玉岩,你師傅真是這麼說的啊,不是自我炫吧。
鮑玉岩憨厚地笑著說,真是這麼說的,要是做不好,對不起我師傅,不信你就去問我師傅。
白鳳英白了他一眼說,你師傅遠在徽州呢,我跑去問,要害我跑斷腿啊!
老周頭走回來說,玉堂這時候還沒有來,可能有什麼要緊的事,大家就先吃吧,我去做麵湯。
葉夢蘭說,就一起吃吧。
老周頭邊走邊說,你們先吃,我做好麵湯就來。
鮑玉岩對葉夢蘭說,葉先生,我們邊吃邊等玉堂怎樣?
葉夢蘭說,那也好,我們就嚐嚐玉岩做的一品鍋,有沒有他師傅說的那麼好。
白鳳英調皮地說,玉岩哥,你真的能超過你師傅嗎?
葉夢蘭笑著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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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玉岩笑著對白鳳英說,看看葉先生是怎麼說的,長江後浪推浪,你還不信嗎?
葉夢蘭嚐了一口一品鍋裏麵的菜,慢慢品著。
鮑玉岩小心地問,葉先生,味道怎麼樣?
葉夢蘭吸了一口氣,定了一下心神說,好,不錯,比你師傅鮑一刀做的不差,還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白鳳英驚喜地說,真的呀?
老周頭端過來一碗熱騰騰的麵湯說,葉先生,麵湯做好了。我這兒的麵皮湯是徽州吃法,很多人過來就是專門來吃它的。上次葉先生吃的是玉岩做的,這次你嚐嚐我的手藝。
葉夢蘭高興地說,好,聞著就不一樣。
白鳳英也來了興趣說,麵皮湯,讓我看看。
葉夢蘭嚐了口麵皮湯說,你這個麵皮湯裏,除了時興蔬菜,又加了幾味料?
老周頭說,也不多,就加了幹筍絲,幹蕨菜,還有一點點瘦肉絲,吃著還可口嗎?
葉夢蘭讚許地說,豈止是可口,簡直是太可口了。
鮑玉岩乘機說,先生要不給這個麵湯起個名字吧。
葉夢蘭想了想說,好,我看這麵皮,兩翼翩然,狀如蝴蝶,就叫它蝴蝶麵吧。
老周頭擊掌說,好!蝴蝶麵,多好聽的名字。
白鳳英也鼓掌說,形象,好名字。
鮑玉岩笑著說,蝴蝶麵,形狀恰如蝴蝶,在湯中有翩翩起舞之感,這名字起的美,多謝先生。
葉夢蘭謙虛地說,隨口來的事,別動不動就謝。玉岩,你進過新學堂嗎?
鮑玉岩說,沒有,我隻讀過私塾,家父是行伍出身,受父親熏陶,我從小愛好習武,書讀得不怎麼好,隻是認得字罷了。
葉夢蘭感慨地說,認得字就好。我們徽州出來做館子這一行的,老一輩中,大多是貧苦出身,沒有什麼文化,有很多菜都是口口相傳,無法形成文字,影響了徽菜的發展。玉岩你少年有為,又有文化,將來的徽菜的發揚光大,就靠你們了。
鮑玉岩感動地說,我師傅也是這麼說的,謝謝葉先生鼓勵我。
葉夢蘭即興說,你現在雖然開的是小麵館,但是一個很好的開頭。有小就有大,期望你能越辦越大,以至統領徽菜,出人頭地。
鮑玉岩激動地說,葉先生,我鮑玉岩決不辜負您的期望。先生,我還有個請求,
葉夢蘭點頭說,你盡管說。
鮑玉岩其實早就想好了,便說,請先生賜予墨寶,就寫蝴蝶麵三個字。
葉夢蘭慷慨地說,沒問題,我馬上就寫。
老周頭收拾好一張桌子,把紙鋪在上麵,白鳳英按著紙,鮑玉岩磨墨。葉夢蘭略一沉吟,揮筆寫下蝴蝶麵三個大字。
白鳳英含笑說,有了葉先生這三個字,玉岩哥,你的小麵館要門庭若市了。
葉夢蘭搖頭說,不要誇張嘛,關鍵還是這麵的味道好,貨真價實。我跟你們說,你們可別笑話,我現在一天不來這裏,都不知道該怎麼吃飯了。說著他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老周頭打開門,隻見豆官出現在門口,就問,你怎麼來了,玉堂呢?
豆官將一封信遞上說,這是玉堂讓我送來的,給玉岩哥的。
鮑玉岩將信打開,念道,因事突然,請原諒我不辭而別。在中國共產黨與中國國民黨合作下,發動了反帝反封建的北伐戰爭,我即刻投奔北伐大軍去了。玉岩,你同白鳳英都是新青年,她不居官宦,不嫌平民,以新的愛情觀念對你傾心愛慕,是難得的機緣,望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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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夢蘭擊掌讚道,好一個革命義士!
白鳳英滿懷深情地望著鮑玉岩,羞澀而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