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記憶中的場景一樣,剛剛繞過學校門口附近的那扇屏風磚牆,安水再一次詮釋了“要女人不要兄弟”這句千古箴言。看到本班有不少女生站在那個多少年也不見換水的臭水池旁嘰嘰喳喳地聊著天,安水二話不說就紮進人堆裏。安水這一去就如同龍入大海,翻江倒海,叱吒風雲,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十頭老黃牛都拉不回來了。
李默狠狠地鄙視了安水一下,轉過身獨自往班主任老錢的辦公室走去,順路在學校小賣部那裏買了一隻打火機。李默一路上跟那些有著隱約熟悉的麵孔和陌生的名字的同學打著招呼,感慨萬千。
李默輕輕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徑直推門進去,就看見了小小的辦公室裏擠滿了人。班主任李建坐在高腳椅上,對著周圍簇擁著的剛剛估過自己成績的畢業生指點江上,數落江湖。“孫倩,你估了519分,這個分數應該超過了今年的二本分數線,可以填報一些外省的師範類學校,本省……”
“老師,我來拿答案。”李默眼看李建的長篇大論一時半會兒沒有結束的趨勢,隻好悻悻地打斷了綽號“話嘮”的老李的演講。
老李是個淳厚老實的人,除了是個話簍子,對學生卻是也算得上盡職盡責。雖然李默打斷了自己的話使得氣氛略微有些尷尬,但是老李也沒往心裏去,笑嗬嗬地從櫃子裏拿出一份答案,說道:“去對答案吧,估好了分知會我一聲就成。”
李默悄悄地闖進了眾人的視線,打斷了老李的演講,又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推開門離開。李默拿到那份答案,沒有打開,僅僅隻是卷了起來,抓在手上,循著記憶來到了教學樓,來到了自己學習過的地方。
教室裏是淩亂的,滿地的紙屑,課桌也排的歪歪斜斜的。黑板上方掛著的那塊高考倒計時表已經被撕了下來,隨意扔到了地上,看得出地上的那塊殘破的倒計時表還被人狠狠地踩過無數腳。教室後麵的黑板上潦草書寫著幾個大字:“老子畢業咯”,李默甚至能看的出來是安水的手跡。
教室裏的人不多,幾個女生不顧形象地跳上桌子聊著天,幾個大膽的男生站在教室的後門旁,上演最後的瘋狂,齊齊脫光了自己的上衣,扯開嗓子就嚎:“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隻你共我。”
安水看到門口站著的李默,拍拍手蕩起無數的粉筆灰,走過來嚷嚷道:“你老婆剛剛來教室找你,看你不在就出去找你了。嘿嘿,你要不要寫幾個字?”
此時的安水還沒有鍛煉出自己的領導氣質,說話顛三倒四非常具有跳躍性,李默也見怪不怪了。後來到大學邏輯學考試之後,全班人一邊被李默的99分亮瞎了雙眼,一邊被全班6個人掛科的慘劇所震驚。李默對著驚訝羨慕的人們淡淡的說道:“老子是給安水那丫的給逼出這個成績來的。”
李默略微思索了一下,伴著歌聲,拿起一隻粉筆就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幾個字,接著將粉筆塞到安水的手中,有些結巴地說道:“我出去轉轉。”
安水看著跑開的李默,又看了一眼李默在黑板上寫著的字,摸摸了自己的後腦勺,小聲說道:“青春就在此刻凋謝。李默這個騷包的格調似乎又有進步了耶。”
李默飛奔著下樓,就站在這高聳的榕樹的樹蔭下,看著那片桂影斑駁的牆。這堵牆就建在學校南門的門後,背靠著一個多少年也不見換水的臭水池。許是這堵牆常年沉寂在榕樹的陰影下,長滿了陰濕的苔蘚,還有那爬山虎和薔薇,枝蔓糾結,藤纏牆,牆依藤地依偎。學校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將這堵牆清理出一塊地方,張貼上曆屆考上一本大學的學生及其學校的榜單。
誰也不知道這堵牆是那一年建好的,就連鍋爐房裏那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也說不上來。李默雙手疊在一起放在屁股後麵,伸著頭盯著那堵牆看著什麼,那架勢十足地像一個老頭在特殊時期年間看大字報一樣。李默的手裏就攥著剛剛從班主任李建那裏拿到的一份高考答案,他將那薄薄的幾頁紙攥的很緊,直到手心裏的汗將那答案紙浸濕,直到因為用力過猛而顯得有些蒼白的手指將那答案紙戳破。李默始終沒有拿出那份答案紙哪怕是看一眼,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成績,知道自己今年注定會是一個高考的失敗者。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隻你共我。”李默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在教室門口脫光上衣放聲高歌著的畢業生們。“青春就在此刻凋謝。”李默淡淡地說完這句,淚如雨注,一滴滴渾濁的淚奪眶而出,凋零在積滿塵土的水泥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