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瑟殿內依舊是一片喜慶的紅,晨光透過窗欞灑在梨花木製的矮塌上,本該是喜樂祥和的模樣,此刻卻彌漫著陰冷肅殺之氣。
“本宮影衛的俸祿已經低到要身兼數職才夠貼補麼?”秦文纓倚在榻上細細打量著跪伏在地的奴仆。
“屬下受掌事之托頂替那個急病的奴前來。”
“是他急病還是你?看你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隻怕是撐不到驚蟄了。”
“穀雨謝殿下記掛,會撐到立春。”
秦文纓忽而輕笑了聲,“這麼想活,那你方才為何故意激怒本宮?”
“殿下後日還要歸寧,不宜見血。”少年影衛垂著頭語氣極為認真。
沒想到竟是這個理由。
“歸寧...”秦文纓雖是笑著,笑意不達眼底,“不過是盛裝出席奔赴一場必死的局。”
穀雨猛地抬起頭,滿目不加掩飾的震驚。矮榻上的三公主一襲月白色的薄衫,姿容絕麗,明明是二八年華卻透著一股垂暮之氣。
讓穀雨想到了早年嘔心瀝血培育的藍雀花,忘情綻放時亦在凋零萎謝。他救不了藍雀,為什麼對她也無能為力。
“碧桃你去傳鍾疾醫給他開副方子,再多備副碗碟。”秦文纓揚聲道。
“殿下不可,殿下的規矩是被處罰的奴役不能尋醫問藥。”斂住心神,穀雨低聲提醒著三公主。
“是規矩自然也能破例,本宮昨夜頭疾犯了,誤把你當作駙馬,打傷你怎也不會辯解?”
“殿下能順心即可。”
“皆知本宮毒辣薄情,你倒古怪,既不懼也不曾記恨。”
感知到碧桃無聲告退,穀雨才回稟:“殿下良善耿直,雖處罰了犯錯的奴役也不許求醫問藥,可他們瀕死出府後都暗中補償了大筆款銀。這裏邊有各方細作,本不值得殿下這般對待。”
秦文纓把玩著鐲子,訝然看著穀雨“影衛平日裏皆是寡言少語,看來憋壞了你。以後你再想什麼都可像此刻般直言。”
“屬下遵命。”末了,穀雨又揣度道“何時去傳駙馬一起用膳?”
“駙馬這兩日不都在請罪麼,本宮何時準他用膳了?碗碟是給你備下的。”秦文纓悶笑著看著穀雨又一臉呆滯。
“屬下不敢。”穀雨幾乎是本能的回答,哪怕心下有一瞬的狂喜。
“好了,你先下去梳洗吧。”秦文纓無視他的廢話,隻是囑咐。
上位者的天性便是自私多疑,因此生命中的一切忠心坦誠都能帶來極致的愉悅。
秦文纓記得這個影衛蒼白瘦削的手,曾數次救她脫離險境,也替她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還記得他上一世死前凝視著她的眼神,無垢又堅定。
雖三公主說了一起用膳,穀雨仍是如坐針氈,隻代替了碧桃的手頻繁給秦文纓布菜,往日留心了殿下的喜好,此時夾的菜都是她喜歡的。
秦文纓知他一時習慣不了,便隨他鼓弄,隻又叮囑了碧桃以後一日三餐都額外備一碗四紅粥。
碧桃心中疑惑又不敢發問,大婚前數月三公主曾命她去打聽謝離懷的喜好,府邸中也著意添置了很多。大概是駙馬爺太不識趣,竟敢讓三公主獨守空閨,因此惱了他。所以尋了個與駙馬爺三分相似的影衛處處隔應他?
“碧茸去拾掇祈陽殿出來給駙馬居住,他沒想清楚之前,起居諸事不必回本宮。”秦文纓吩咐著掌事婢女,讓謝離懷住偏遠些,一是實在厭惡他二是也方便他做些動作好知他動向。
“婢子這就去。”在膳廳候著的碧茸領命快步離去。
秦文纓又喚來立春,交代他盯好東宮以及昨日赴宴的一幹人等有何運作。
太子哥哥此刻隻怕是咬碎了後槽牙,婚宴辦完相當於斷了他右臂,怕是恨不能她當場暴斃。快慰的想來隻有素與太子不合的二哥秦臨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