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郊區,我從城市的這頭奔向城市的另一頭赴約,見麵時已近晌午,我們自然而然地一起先去吃個飯。我陪著她耐心地在美食中心裏轉了幾圈,她最終選擇了一家川菜館。點菜時我大獻殷情,讓她不要看菜價,也不管能不能吃完,隻要喜歡就點,她開心地點了幾個菜並征求我的意見,我一概說行,我問她你這麼能吃辣嗎?她說離婚後好像口味都變了,非重口味不能滿足味蕾,我心想這也許是離婚的副作用吧。
她吃得很開心,席間頻頻大笑,有些忘乎所以,我要了幾瓶啤酒,也順帶灌她一點,她來者不拒,不過喝了一點就不肯再喝了,是真不喜歡喝,這不奇怪,我剛開始喝啤酒那會兒也覺得難以下咽。我不死心,對她說難得這麼放鬆開心,陪我再喝點吧,剩下的幾杯酒她是皺著眉頭就差捏著鼻子喝下去了。我點上一根煙“中場休息”,她借著幾分醉意用有些迷離的眼神看著我,讓我也給她一支,我把煙遞給她,給她點上,她吸了一口然後“呼”全部吐了出去,我說煙不是這麼抽的,弄了個“大回龍”給她看,她笨拙地模仿,煙從嘴裏出來大部分飄散開去,隻有少許的一點被吸進口鼻裏,不過就這一點點的煙霧還是讓她不堪忍受,痛苦地咳嗽起來,她感慨說不知道煙有什麼好抽的,把煙掐了。
飯後,她按先前的計劃要去一家十字繡店,說這段時間要花些精力在這上麵,我說有事做總比沒事做胡思亂想好,她有點不高興地對我說了個“去”。老板娘一個勁的地對著我“你家老婆,你家老婆”地稱呼她,又對著她“你家老公,你家老公”地稱呼我,我們兩個很有默契都表現得泰然自若。
買好十字繡,我們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手自然而然地牽在了一起,我用力地握了她一下,做著某種暗示,她也回握了我一下。
回到大街上,我把她剛才的那一下回握理解成一種“默認”,馬上提議說:“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我有點累了,你也有點醉了。”
“去哪啊。”她問。
我環顧四周,用手指了一下遠處的一家賓館說:“去那兒吧,可以看看電視。”
她沒有反對。
開了房,我們並排坐著看電視,我把一隻手放在她的後背上,隔了一會兒開始遊走,接著另一隻手搭在她的大腿上撫摸起來,她輕輕地說了聲:“幹嘛?”我停止了動作,但是隨即是一陣更加猛烈的狂風暴雨,把她壓在身下狂吻起來,她的上衣很快被我褪去,我滿足地享受了一會兒,妄圖進一步往下深入的時候,馬上引起了她的警惕,“不行,不行,肯定不行。”她嘴裏嘟噥著,身體反抗著,力氣大得讓我感慨酒精對她似乎並沒有起什麼作用。我又做了最後一次嚐試,無功而返,泄了氣,躺在一邊呼呼地喘著粗氣。
她整理好衣服後站起來說了句:“我走了。”
我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她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又說了一遍:“我走啦。”仿佛是在等待我的挽留,又像是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想有所表示卻又說不出口,最後隻能留下一句不疼不癢的話。
我還是剛才的態度。
她打開門,鞋跟落地的聲音由近及遠。
我氣得不輕,不再理她,我知道她一定會來找我的。
過了幾天,她在QQ裏發來幾個獻媚的QQ表情和圖片。
我一概視而不見。
“生氣啦?”她終於說話了。
“有你這麼折騰人的嗎?”我毫不避諱。
“我知道,可是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你有什麼顧慮呢?”我一麵問她,一麵琢磨著怎麼才能摧毀她的心理防線。
“我們那樣好嗎?”這是她深藏已久的疑問,如果不能徹底將她說服,或者說起碼給她一個表麵上能夠應付的理由的話,一切就很難再繼續下去了。
“什麼好不好?有什麼不好呢?況且我們已經發生了,難道不是嗎?”
她不回複,我又接著說:“我知道你是個有原則的人,你很不想那樣,你也很善良不想傷害任何無辜的人,是吧?隻是你的這些想法都是多餘的,沒有必要的,你被世俗束縛了。”我說這些是為了給她一個台階下,目的當然隻有一個。
她還是不說話,我飛速地思考著,想到了這句話,發給她:“中國人這麼多,我們能夠在茫茫人海之中相識是多麼難得的緣分啊!”
“是嘛。”她終於回複我了,看來被這句話觸動了,這一點後來在她的日記裏得到了印證。
“你告訴我實話,跟我在一起開心嗎?”我迂回包抄。
“嘿嘿。”
“這是最重要的,其他所有的都靠邊站,你不該受外界的任何幹擾,也不該再給自己太多的包袱。”
“哦。”
“想通了?”
她發了一個吐舌頭的鬼臉。
我給他發了一個紅嘴唇。
“你不是說你會出差順便帶我出去玩的嗎?”她還有想法。
“什麼意思啊。”我都忘了跟她說過這事了,可見我敷衍她從來連草稿都不打,就跟一本正經地跟她說過要介紹她到我們公司來上班收入頗豐一樣,完全扯淡。
“旅遊的時候也許一切會自然發生啊……直接去開房感覺太生硬了,別扭死了。”
“……”被她這麼一說我一時倒沒詞了。
“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女人說話常常要做鋪墊,氣氛凝重就轉移一下話題。
“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想出去走走。”她幾乎是在約我了。
“那就去啊。”我的回答很幹脆。
“明天怎麼樣?”她倒是挺著急。
我一想明天是工作日,稍稍猶豫了一下,又一想,工作日連跟老婆撒謊都省了,還能表示我很在乎她,不是更好嘛,於是馬上下了決心跟她說:“沒事,我請假。”
“我還要去爬山。”
離婚後她特別喜歡爬山,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效果跟繡十字繡一樣。
“行,你喜歡我就喜歡。”我其實挺不願意的——狐狸為了吃到烏鴉嘴裏的肉,什麼騙人的話說不出來呢——在這一點上,我跟狐狸步調一致。
第二天,我們去爬了當地一座最有名的山丘,走的是鋪著石台階的主道,路上人多,沒有任何下手的機會,再說爬至山頂也已經很疲憊了,唯一的需求就是休息,這一次我幹脆欲擒故縱,讓她對我另眼相看,覺得我不隻是一味地想占有她,當然,走主道或許也是她的有意安排,以此來回避兩個人的獨處。下山後,我提也沒提開房的要求,把她直接送回了家。
後來才意外發現,原來我們的單位離得很近,為了讓她徹底放鬆警惕,以實際行動感化她,隻要條件允許,我幾乎天天陪她出去吃午飯,放棄睡午覺。上午下班,我騎著自行車去他們單位樓下接她,然後載著她去附近的一所高校的食堂裏就餐,吃完飯在學校的操場上走走然後在花園中小憩,那短暫的時光讓我們仿佛又都回到了學生時代,出雙成對,儼然一對不在乎未來的學生情侶。每逢周四她還會去同樣不遠的一家寺院裏吃齋飯,一桌桌虔誠的信徒坐在一起做飯前的誦經與基督教徒感謝上帝恩賜食物的禱告如出一轍,我是沒有信仰的人,每每他們舉行這種儀式的時候,我總是看著正襟危坐、神態安詳的佛像在心裏發問:真有菩薩?
我發現自己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變得有耐心能周旋多了,言不由衷的話說得挺順口,勉為其難的事做得很坦然,完全沒有了自己,真是可悲!如果我能把這種勁頭用在工作或者學習上,早應該小有成績了吧?
我們在QQ上聊天的內容不知不覺間換了一個頻道,輕鬆、開心、打情罵俏,毫無疑問,我成了她眼前最重要的人,她已經越來越離不開我了,最重要的是輕鬆的笑容重又回到了她的臉上,那個周末的約會顯得有些迫不及待,這是對我一段時間以來處心積慮的最大回報。能隱約感覺得到,她希望保持這種“純潔”的關係,最好就這樣一直下去,不過,這要問問我能不能答應。
照樣是去爬山,為了節省體力,我建議坐索道,把攀登以及步行的距離縮到最短,她似乎感到了什麼,但是沒有提出異議。
到了山頂,我不做鋪墊直奔主題,把她徑直引入一處人跡罕至的密林中,我們都沉默了,她應該猜到了我的企圖,而我拉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在一處陽光都很難企及的灌木叢中停下了腳步,把充滿欲望的臉轉過來麵對著她。
“你別這樣,怪嚇人的。”她的言語和說話的聲調的確在告訴我,她有些害怕。
“怎麼了?”我生硬地擠出一點笑容對她說。
“不知道。”她垂下眼簾。
為了使她盡量放鬆,放下戒備,我把她擁過來,讓她的頭埋入我的頸部安靜地均勻了一下呼吸,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頭溫柔地親吻起來,兩隻手緩慢地在她身上遊走,見她沒有反抗的意思,我把她的上衣退至脖子處,開始親吻她的身體。她沒有絲毫阻止我的意思,可是整個人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沒有任何生氣與迎合,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居然哭了,現在輪到我木了,皺起了眉頭繼續不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沒有追問她流淚的原因也沒有說一句安慰她的話,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都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變得疏遠了,關係一落千丈,貌似要往無疾而終的方向發展,如果她不再找我,我其實已經放過她了。
戛然而止的故事是不會被寫下來的,約莫半年後,這個從一開始就被我當作獵物的女人主動聯係了我,我問她這段時間幹嘛去了,她說跟我“分手”後,經她父母的安排參加了多次相親,而這是從前的她不可能接受的方式——她一直固執地堅持要自由戀愛,不肯妥協。她說她想了很多,這一次真的想通了,可以給我,我假惺惺地說你如果覺得勉強就算了,我不想看到你難過,她說不,不勉強,這些天她想了又想,說我這個人還是蠻好的,都是她不好,我說你不用自責,別弄得好像歉了我什麼似的,不存在,她說不說那麼多了,你哪天有空過來吧,開好房間告訴我,我說那好吧。
那天我在她住處的附近開好房間,把賓館的名字和房間的號碼告訴她,她如約而至。纏綿過程中,她竟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放蕩,口齒不清念念有詞,儀態萬方令我反感,我提醒自己,別得了便宜還嫌這嫌那的。可是雖然我自己行為下流,卻看不得女人下賤,於是,這次翻雲覆雨之後我沒有再向她提出性要求,冷落了她。
我不主動聯係她,她幾次約我去爬山都被我以各種借口推脫了事,她改成去圖書館,我還是不去,又改成唱歌,照樣不去,再發信息,我幹脆連回也懶得回,她急了,打電話給我說她犯了什麼錯,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我保持冷酷,說確實沒有時間,她又哭了,說我欺負她,我心軟了,遂主動約她去唱歌,她破涕而笑說真的嗎,我說真的。
這一次見麵,我是當任務來完成的,看她玩得很開心,就當我彌補她一下吧,即使明知有些事情是無法彌補的。
唱完歌,我陪她步行了一小段路,路過街邊一個自彈自唱賣藝的年輕人,我駐足聆聽了一會兒,覺得還不錯,在他的吉他箱裏丟下五塊錢。
時間不早了,我不打算送她,她說她在我們單位附近租了房子,要不要過去看看,我說你搬出來了?沒有接她後麵那句話,她說是的,搬出來有一陣子了。我想早點回家,否則對老婆撒謊說加班她會懷疑,於是生硬地把約會就此中斷,跟她告了別。我大步流星走到前麵的公交站台,下意識地朝我們分手的路口看了一眼,她一動不動佇立在原地,仿佛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又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之中。
我不找她,而她也仿佛突然間看開了或者麻木了,表現得異常安靜。我心血來潮就在QQ上跟她說幾句話,不想說的時候她跟我說我也愛搭不理。她是什麼?被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偶爾想到這些,不過幾乎沒有愧疚感,更不會有負罪感。
那年春節,她破天荒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看到撒貝寧就會想起我,我說過獎了,我怎麼能跟人家相提並論。未曾想,這竟是我們最後的對話。
我們完全沒了聯係,我幾乎把她忘幹淨了,反而感到輕鬆。精力和觸角可以伸向其他寂寞的需要溫暖的或者需要錢的迷途女子了。
我在單位扮演著一個彬彬有禮的上班族,業餘身兼誌願者,在人前是個積極的健康的光鮮的年輕人形象,誰也不會猜想到我背地裏的真實麵目,我自己也感到遊刃有餘,腦中偶爾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但這並未引起我的重視,我的人格在無形中開始裂變,以至於我自己最後都無法辨識,哪個才是真的我。
我為中心做的最後一件有意義的事是為山區兒童捐獻了幾件舊棉衣。春節後,中心要求無論誌願者是否有心理學背景都必須經中心的有償培訓後方可參加接打求助熱線以及去救援現場的誌願活動,以避免從來參加免費培訓的人多而真正需要人手的時候卻找不到人的情況。我雖然參加過幾次培訓但是並不係統也沒有經過考核,所以實際上暫時失去了誌願者資格。我不打算去參加有償培訓,但仍然留在中心的群裏作為一個旁觀者。人總是會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在群裏看主任和“輕生者”們之間的對話,時常覺得主任太過冷漠、教條,為什麼非要輕生者們按中心的固定格式填充個人情況的表格透露自己的隱私呢?經中心評估後很多人又為什麼直接被告知應該去看心理醫生而對他們不再過問呢?那什麼樣的人才是中心救援的對象呢?這隻能去問主任,也許這是他多年從事公益服務後的經驗使然,可我保留自己的意見。況且,另一方麵,大多數輕生者的留言讓我感到這類人群自身的人格存在嚴重的缺陷和局限,使得我從事這項公益活動的熱情降至冰點。
誌願服務和她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