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我猶豫了一下沒有積極主動去結賬,這一頓史大哥請客,我們一幹人跟著他走向下一個去處。行進中間,我跟那個輕生者像老熟人一樣聊天、寒暄,到了霓虹燈閃爍、嘈雜聲喧鬧、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KTV門口,我知道我們是要去唱歌,這跟我原先想象的心理輔導模式大相徑庭,也許平平常常的生活才是治愈心理創傷的最好良方吧,我隻能這麼想。
唱歌的過程中,一位女誌願者提前離開,也許她跟我一樣,對史大哥的這種救助方式有些不解。我一直陪伴在輕生者旁邊,跟他說話,鼓勵他唱歌,盡量讓他感到放鬆,他說跟我相處感覺挺好的,跟我要了手機號碼。我把自己的那瓶啤酒喝完,時間不早了,跟所有人道了別,大多人是史大哥的朋友。我知道史大哥的家境並不寬裕,剛剛吃飯他還特意為我加了個菜,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走去收銀台打算把唱歌的錢付了,出乎我意料的是老板娘從裏麵走出來親自對我說:“史××的房間吧?”“是的。”我說。“那就不用付錢了。”“……呃,謝謝啊!”我笑著往門外走,心裏很感動,一個人的善舉常常能夠感染到他人。
那個輕生者次日給我發來短信,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對他進行勸慰,後來參加了中心的培訓後才知道,我這麼做已經超出了自身的工作範圍,沒有心理學專業背景的人是不能夠與有輕生動機的人進行直接對話的。他口口聲聲說他父親怎麼怎麼強勢,他長這麼大到現在都在他父親的嚴重幹預和控製之下,從他的言辭中我覺得他自身存在著極大的問題,於是耐心地勸慰後對他進行反問,他不正麵回答我的問題,要麼就是狡辯,一直都在說別人的不是,自己什麼責任也沒有,我對他的這種態度很是反感,說了一通大道理後讓他自己好自為之,他沒有再回複。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過得可好。
說了這麼多,看似不在話下卻必須要交代,因為到這個時候,我仍然是個“正常”的人,還充滿愛心和有一定的社會責任感,如果沒有後來跟她的那次相遇,我也許能夠繼續“正常”很多年,可我說的是“如果”,而現實是不接受假設的。
中心取消巡橋後,新成立了“心裏危機輔導電話熱線”,打算讓沒有心理學背景的誌願者經過免費培訓有足夠的理論知識和人員儲備後正式啟動。難得的學習機會,我一定不能錯過,根據秦居延提供的地址和規定的時間,我來到了中心,一敲門,一個人一臉茫然地看著我說找錯門了,我打開手機看短信裏的地址核對門牌號碼,沒錯啊,覺得奇怪,馬上給秦居延打電話,他說他也沒有去過中心再問問看。我站在電梯門口的通道裏等,這時陸續來了幾個誌願者,片刻,所給地址相反的方向出現了一個人,招呼我們過去,我們一起跟著他進了房間,那個人就是主任。他跟我們說把地址故意留錯是他的一個職業習慣,為避免有些“輕生者”找上門來,回避輕生者們見麵的要求是幹這行的職業道德之一,除非經過評估確實需要做麵對麵的心理輔導,即便如此見麵的地點也不能安排在中心。
不大的房間裏放了不少各種器械,顯得有些擁擠,陳設也比較老舊,長長的辦公桌前靠牆和窗的那一麵放下投影儀後,整個屋子暗了下來,顯得有些沉悶、壓抑。投影儀亮起來,屏幕上的文字內容和主任事先準備好的人手一份的紙質材料不完全一致,紙質材料隻提供了全部學習內容的一個大體框架,我聽著他的講述拿出筆在紙上做著簡單地記錄。他在間或的講解中插入一些調侃使我覺得他是個樂觀、開朗、自信並且有魅力的人,但是在提到另一位在民間救援方麵頗有些影響力的我前文提到的史大哥時,他言語間流露出的一絲不屑和輕蔑讓我皺起了眉頭。
我一邊寫著字一邊聽著主任講解,全神貫注,可雖然屋子裏光線黯淡,我的餘光還是覺察到了有個眼光在淡淡地注視著我,我不動聲色保持原來的姿態繼續聽課、記錄,幾次抬頭、低頭,那個注視似乎一直沒有停止,我微微扭過頭瞥過眼去看了她一眼,幾乎在我看她的同時,她低下了頭。培訓結束後,燈光亮起來,我特別留意了她一下,她麵無表情,很嚴肅的樣子,五官端正,留著學生頭,身材勻稱,穿著素雅,在我看來不是那種長得出類拔萃的女人,但她也有自身的特點和氣質,當然,因為那個注視,我記住了她,先不去管這是否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後麵幾次的培訓和誌願者之間的聚會,我的印象裏不能確定她是否在場,就算在場,我們之間也一定沒有直接的對話,更不用說私下的單獨溝通了,因為培訓或者聚會結束後,誌願者們相互之間又都成了陌生人,大家隻是因為誌願服務這件事情才走到一起,似乎都有一種默契,除此之外並不想進行過多地交流、了解,不想透露自己的隱私。我用很平常的眼光和心態去看待現代社會城市人群中的這種冷漠,也許大家都沒有多餘的精力和興趣去經營沒有把握的人際關係,所以,我相信,她也隻是在我身邊擦身而過的無數人中的一個罷了,最多,我們多擦肩了幾次,相互隻是認識對方的麵孔而已。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無聲息地流過,我在自己的人生軌跡中按部就班,她也在自己的生活空間裏循序漸進。直到中心舉行一次戶外救援演習的集體活動,我們之間才逐漸建立起了一種區別於其他誌願者之間的聯係。無巧不成書,諸多偶然的疊加使得原本殊途的兩個人一步步靠近並最終在對方的人生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中心組織的這次戶外的救援演習,地點在郊區的一座山上,需要七到八名誌願者參加,我在中心的群裏給主任留了言,願意到時開自己的車同去,並負責聯係其他誌願者,很快,人員就齊了,可是周末公司意外地安排我去外地出差,事情緊急,我隻得跟其中三名誌願者打招呼賠不是讓他們不要去了,其中就有她。她有點不高興,向我表示不滿,我沒好口氣地跟她說那你自己去找主任好了,我也是特殊情況沒有辦法,她不說話了。其他兩個人表示理解。
活動前一天,我委托另外一名誌願者負責聯係其他參加活動的人,他滿口答應,當天,他卻關機了,我沒辦法隻得在出差的路上給幾個誌願者打電話,發短信,告訴他們在什麼地點等待主任的車。事後,我質問那個人為什麼答應好的事當天卻關了機,他反過來把我訓了一通,說我說話不算話什麼的,我說算了吧,就這麼點大的事情搞得挺讓人泄氣的。
沒有想到,臨時把她從參加活動的名單當中撤下來並且態度不是很好讓我對她產生了一絲歉意,出差回來後,我在中心的QQ群中找到她給她發了一條表達歉意的留言,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是重新提及她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我賭氣說不行我帶你去一次好了,她說那好啊,馬上變了臉,我本來隻是說個客套話,沒想到她答應得那麼幹脆,可是話已出口我隻能勉為其難了,她馬上確定了時間,就在這個周末。
去之前的幾天裏,我們在QQ上的聊天陡然增多,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關係升溫的速度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對這種道不明的不尋常現象沒有想太多,但是很快找到了一個重要的原因——她離婚了。這種事情是絕不會拿來開玩笑的,我當然相信她說的話。
她還告訴我,她從前一直想找一個自己愛的人,那個人愛不愛她無所謂,她的前夫就是,可是她現在覺得自己錯了,最終走到了離婚這一步。我故作義憤地問她,她前夫既然不愛她為什麼還要跟她結婚呢,她說也許是她太主動了,不過具體要去問她前夫,她也說不清楚。
她說離婚後她開始相信命運,開始相信佛陀,這再次印證了我對相信命運和宗教的人的一種成見——因為現實的殘酷或者無助。
她說她現在寄宿在弟弟和弟媳的家裏,有家人的陪伴,讓她覺得不那麼孤單。
她對我說了這麼多,自然激起了我對她無限的同情,可令我意外的是,這種同情心並不是我情感的全部,幾乎在同時,另有一種念頭在我的大腦中滋生了出來,並且越來越強烈,進而後來居上壓倒了我對她的同情心,是的,她現在的這種狀態是最可以乘人之危的,最可以乘虛而入的,我盤算著……一遍遍盤算著……不斷地盤算著……算著算著我感到自己像是換了一個人,雖然這個人讓我感到陌生,但是惶恐忐忑之餘卻夾雜著更多的刺激與亢奮,沒有想要去遏製,事實也無遏製的行之有效的辦法。我像一片落葉一樣在溪水中順流而下,像個沒有嫖過妓的在紅燈區逗留徘徊的嫖客一樣總要經過起初的猶豫躊躇,但最終要打開一家發廊的門。現在,這扇墮落邪惡之門緩緩地開了。
如此,周末所謂的補償之行就成了一場羊入虎口的陰謀之旅。
從和她的對話中我也慢慢地察覺出,她的真實身份應該不是一個誌願者那麼簡單,而是一個需要被幫助被救助的有心理問題乃至疾病的人,隻是她沒有勇氣摘下麵具將自己最真實的表情展現在陌生人麵前,以誌願者身份加入“心理危機輔導中心”的群中是不得已而為之——既能在QQ群裏旁觀老師們對其他病患者說的話,又有誌願者身份作為掩護。為此我曾小心地間接地問過她加入中心QQ群的真正目的,她巧妙地回避我說,作為誌願者難道她不合格嗎?然後曆數自己參加過的中心組織的各種活動,還特別強調她曾成功地幫助過一個風塵女子脫離窯海呢,我說那你可真是不簡單,大善之舉。我說巡橋的時候怎麼一次也沒有碰到過你?她說太曬了所以不去,我一想確實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女誌願者參加巡橋活動就沒有繼續追問。
雖然我對她動了歪心思,但也考慮了可能的麻煩,所以把已經結婚的事實提前告訴她,打好預防針,她表麵上沒有表現出排斥,我很滿足。
在此,我有必要回想一下自己當時的思想感情,不過我有些沒有把握,也捉摸不透,是什麼讓我對她產生了非分之想,我一直認同並堅持的道德規範瞬間都到哪裏去了?我還常常在QQ上規勸一個有**的大學摯友迷途知返甚至痛斥批判呢?按說不應該這麼不堪一擊啊。我無法告訴你答案,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當中的誘因,也許又很簡單——隻是因為“本能”,就像一隻狼看到了一隻羊。貪官汙吏第一次受賄之前是不是會有與我相似的心理呢?經過一番掙紮,然後半推半就,然後手到擒來。
可問題在於她不同於一般的女人,是個心理上存在問題的病人,我對她的這種特殊身份是進行過深思熟慮,權衡過利弊的……隻可惜我還沒有想出什麼萬全之策,就亦步亦趨跟著另一個我的腳步糊裏糊塗地上了路,一隻受了傷的羊是不是反而更容易激發狼獵捕的本性呢?我的心緒和行為在矛盾中完成了統一。
新單位的工作一籌莫展,由於業績慘淡,我隻能拿到少的可憐的一點底薪,不過這沒有影響到我**的興致,人在某個方麵如果表現出了低能,往往通過其他方麵轉移視線,聊以**。
周六一早我如約開著車去接她,在路上她一再打電話催促,我告訴她我在開車反複強調馬上就到馬上就到,她就是聽不進去,絮絮叨叨,我幹脆把電話丟到副駕駛上,任由她說去。上了車,她沒有不依不饒,我也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目的地是一片郊區的小山丘,我沒有開過山路車子有些飄忽,如果墜了崖,又將是一起“已婚男與小三的新聞事件”。翻過幾座土丘、拐過幾個大彎,前麵是個陡坡,我不想再往前開了,把車停在了路邊上,接下來還有一段不短的路,我琢磨著等回程的時候好好地利用一下這段廖無人煙的路途。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前方的視野逐漸開闊,兩山之間的山坳裏有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空地上零零星星安裝了一些健身設施,還有幾個收費的娛樂項目。我在學校的時候算得上運動健將,表演了一把徒手攀登麻繩,她有些驚訝和崇拜。我陪她一起玩了走木樁、過浮橋、爬軟梯等項目,兩個平時早就告別運動的人折騰得滿頭大汗。我們邊緩步行走邊調整呼吸,把嘈雜的人聲逐漸拋在腦後,爬上一座長滿灌木的土丘的最頂端,在水泥階梯上席地而坐休息一下。聊天,沉默,聊天,沉默,總的來說沉默的時間遠遠大於聊天的時間,氣氛一度顯得有點尷尬,可是兩個人卻能夠坐在一起,是出於什麼呢?一定不是那兩個字——友誼,更不可能是愛情。我對自己的目的心知肚明,她呢?也許是太孤獨了吧,所以我們各取所需?不得而知。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那個瞬間大腦是放空的,在一個長長的沉默後我突然撲向了她,把她按倒在地上,她的抵抗太有限了,隻是在左右搖著頭躲避我湊上來的嘴,我的一隻手已經長驅直入伸進她的上衣裏麵,這麼容易得手是出乎我意料的,於是我又把手伸進她的褲子裏,但是沒有再做進一步的嚐試,荒郊野外的諸多不便,況且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我自己也有些恍惚。不過至少,今天的事情在她的腦子裏肯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記,那就讓它深刻再深刻一點,為下一次進一步的要求打下基礎,讓一切變得順水推舟、理所當然——我把所有的精力都釋放在了她的身上,直到嘴唇發酸,手腳發麻,精疲力盡。
有這件事情墊底,初次見麵她對我的注視可以正大光明地詢問原因了,但是她居然說沒有的事,不承認了,我又好好想了一下,不可能啊,明明確有其事嘛,但也沒有刨根問底,還有必要嗎?
電視裏,當地地方台在播放有中心主任參加的一檔心理學方麵的談話節目,我停下遙控的按鈕看起來,其餘三位應邀的嘉賓都是女的,在談及男性**的問題的時候,主任提出一反常理的觀點,認為社會應該對男性的這一行為適當寬容,所謂欲望是人類得以繁衍生息的根本所在。這立即遭到了其他三位女嘉賓,甚至包括女主持人的一致聲討,越往下說越脫離心理學的理論層麵,完全成了女性對男性的性別攻擊,“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等一類的話都出來了,我覺得掃興,遂拿起遙控器換了台。存在即真理,本能也不例外,不過我倒是讚同從一而終,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沒有真正得手之前,我想盡一切辦法再次創造“約會”的機會,這並不算難,孤獨、寂寞的生活是她的致命弱點,我死抓著不放,心裏想著隻要能夠見麵,一切皆有可能。我提出各種設想,卻被她一一否決,前次的冒昧她雖然沒有過分反抗,不過也許受了驚嚇,對我起了戒心。狼在正麵無法取得突破的時候,往往擺出心不在焉的假象伺機再度出手,於是我收起了熱情的態度,變得不溫不火,這一招是有效果的,周末快到的時候,她主動約我陪她去逛街,我心中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