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日長夜消，漓水河畔的柳枝已褪去青嫩，轉為深綠，長枝迤水，逐波流動。
一艘三層的畫舫隨水流悠悠東去。
趙羲和趴在窗欄上，手上托著一隻盛滿魚食的乳白葵瓣刻花碗，隨手望水裏拋灑魚食，船底陡然冒出十幾隻魚兒，有雜色錦鯉，細瘦的小白條，還有一隻霸王一樣橫衝直撞欺負其他魚兒爭奪魚食的大花鰱。
忽而水底躥出一隻赤紅豔絕的紅鯉，長尾如紅縐紗般飄動，妖嬈嫵媚，性也霸道，一頭撞開了花鰱，甩尾給它一個嘴巴子。
兩條魚很快爭鬥起來，紅鯉魚趕走了花鰱，悠然自得地遊了一個圈，仿佛在炫耀。
美得它！
趙羲和看笑了，拋下一把魚食，偏頭問鳳清華：“它像不像你？”
鳳清華黑了臉：“哪兒像了？”
趙羲和朝水下努努嘴：“一樣霸道啊。”
“昨日我們逛街買胭脂，店裏的女夥計隻是在我手背上點了一點膏子暈開顏色，你就冷著臉一副要殺人的樣子，把人家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她往水裏撒魚食，引得魚兒爭搶。
“心肝兒，你的醋勁也忒大了，”
“她摸你的手背！”
他還對這事念念不忘。
那夥計一手捏著她的手背，指腹在手背上打圈暈染，動作說不出的親昵曖昧。她還和人有說有笑地聊天，壓根沒注意他的臉色。
他想起來就氣結。
趙羲和忍俊不禁，放下碗淨手，一麵用絲帕摸幹水漬，一麵道：“那是人家的工作，你別亂吃醋。”
“……”
她笑了一下，合上窗，俯身碰了碰他的嘴唇，亮晶晶地看著他：“我隻喜歡你一個，你不知道嗎？”
鳳清華偏過臉，微揚下巴，睇了她一眼，琉璃般的眼眸含情，又有點高傲。
畫舫布置精巧，船艙開闊，有十八扇大窗可以觀覽風光，內設憑欄高幾，圓小桌。又以兩架八曲屏風隔開一片區域用以辦公，有書案書架，兩角各放一尊仙鶴香爐，桌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鳳清華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詩集，似是不經意般問道：“羲和，你可看過周怡然的詩？”
趙羲和就好像那個老牛教書，貓貓低頭“啊？”的表情包。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她就會背語文課本裏那幾首詩，穿到修真界也沒讀過幾本詩集，她隻愛看專業書籍和言情小說。
他們兩人的文學素養，就像喜馬拉雅山和馬裏亞納海溝。
鳳清華對第一次約會趕大集的事念念不忘，一心要彌補缺憾。
他設想中的男女約會當是花前月下共訴衷腸，所以他訂了一艘畫舫，與趙羲和泛舟湖上。
他欲效仿話本中的夫婦賭書潑茶香，奈何趙羲和實在文盲，連四百年前的風流才子周怡然也不知曉。
他默了一會兒，覺得還是不要為難趙羲和，否則她好奇心起又要讓他講學，約會變成夫子上課，不剩半分意趣。
鳳清華果斷放下詩集，換了一本碑帖攥在手中，踱到案前，繃著臉，耳根子發紅：“我要臨帖，你為我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