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兒他們正商量著什麼。我走過去聽到她問我:“子琦,今晚酒會你去嗎?”
我忘得一幹二淨。雜誌社接這樣的邀請函挺多的,不見得每次酒會都會去參加的。
菲兒提醒我:“今年裝飾又有新流行,據說今晚來的行業巨頭挺多。要是能搭上線,就這塊銀子不會少賺哦。”
菲兒說得對,開春第一個大型酒會,而且是雜誌的金主們,多識得幾家裝飾公司高層是件好事。聽說還有一些設計名家出現。我向來以為廣告設計與裝飾設計異曲同工。前些日子幫家專賣店設計櫥窗,竟然賺了一月工資,我覺得這行大有錢途。慢慢做,說不準我對鬱兒說的兩年時間買車供房的建議真能實現。
想起白花花的銀子,就想象我已開著輛二手小車,快樂地當著房奴。現在買輛二手小車不成問題,可房奴嘛,唉,我連當房奴都不夠格呢。
有了房,我在B市就算真有個家了。衣食住行,在這裏,住是排在第一。田華買房買在了郊縣,三十幾萬買了間二手房,圖的是便宜。剛開始都覺得遠,現在地鐵一通她的房直漲到六十萬。鬱兒的窩買的時候六十幾平米五十多萬,現在足足漲了十來萬上去。
我要求不高,能有三十平米就夠了。想想就覺得外地人安家太不容易。可是,老家的房子送給了娟子,我還沒家呢。蝸牛是最愛家的,走那兒把房子背那兒,如果在蘇河修間房再搬到B市,哇,那得多少銀子?
正對以後的美好生活發揮想象。菲兒伸手在我麵前一晃:“回神!去不去啊?”
我去,我怎麼不去。我現在就去打扮,前前任老總訓過話,一個邋遢的醜女要拿到單子付出的努力會比漂亮女孩多得多。
晚上七點,我們雜誌社一行五人說說笑笑去赴會,進入會場就分散找尋目標下手。這次不同情人節,非要男女搭配。我們自然地選擇了女女組隊。
菲兒和我端起一杯酒穿梭在人群裏,見著麵熟的笑著招呼,見著不熟的有機會就搭訕。搭訕是門藝術,菲兒是大師級,隻需緊跟她就行了。
菲兒總結經驗有幾點,一是牽線搭橋。利用已熟的麵孔介紹熟悉新麵孔。二是先入為主,不等人家反應,熱情把對方歸入曾打過交道道貌岸然者。三是請君入甕,這就需要我離開她了,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端杯酒站那兒,過會兒自會有人主動上前。
跟著她穿花蝴蝶般加深了熟麵孔的印象後,我與菲兒找了個角落中場休息。我問菲兒:“名片散完才收工?”
菲兒說:“那當然,要對工作負責。”說著說著眼睛裏光芒一閃。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怎麼又是他?雲天插手的業務範圍是不是廣了點?隻聽到菲兒在背弈的資料:“展雲弈,三十二歲,未婚,雙料碩士,雲天集團董事長,一年前出過八卦。”
我聽得心裏一跳,又聽到她歎氣:“人家不過比我們大幾歲,就後半輩子不愁,太不公平!”
我問菲兒:“你認識他?”
菲兒搖頭:“聽報社朋友說起過。”她眼睛慢慢亮起來:“從來不知道雲天還有這種業務,現在就去認識。”說完就往那邊走。
我沒有跟去,閃到更遠的角落,隔著人群慢慢看他。他穿著藍灰的西裝,很合適。我一直說他是衣架子,比著頭頂量他的身高,他恰好比我高一個頭,我算算差距,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他臉長十八公分,我雙手揮動認真地比給他看,這麼長的臉!弈笑著撓我癢:“敢說我臉長,嗯?”
想著想著不自禁地笑起來,旁邊一個聲音在問:“看什麼看笑了?”
阿成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這會兒工夫,菲兒已成功和展雲弈接上頭,回頭對我們示意。阿成樂了:“菲兒做公關比她做廣告強,不知道她為什麼沒有男友。”
“你錯了,你沒見著大李的眼睛就跟著菲兒打轉嗎?”我下巴一抬指向大李。
“沒想到情人節還真成就了一對善緣。”阿成感歎。正說著,菲兒和弈竟朝我們走過來。我是該走呢,還是若無其事?最終還是沒挪開腳,平靜地看著他們走近。
菲兒介紹我和阿成與他。弈含笑說:“能老是遇著熟人,也是緣分,是吧?子琦。”
我笑著不語。
菲兒高興地說:“原來你們認識。”
弈對她解釋:“以前子琦做過雲天的業務。”
原來變成了業務關係。很好。
弈接著說:“新成立了家裝飾公司,剛起步,正想和你們雜誌聯係,子琦,你和你同事下周一來我公司談談好嗎?”
菲兒很雀躍,站在展雲弈身邊對我使眼色。
業務是嗎?把銀子送上門來是嗎?我沒想到有一天會賺展雲弈的錢。我半晌沒吭聲,菲兒忙接口:“好,我們下周一一定來。”
沒說兩句,弈有禮貌地轉身離開。什麼時候成了這樣的?世事無常,人在情非。菲兒急急地對我說:“大好機會,你高興傻了?半天不說話。”說完又是一笑,“今晚最實在的收獲。”
我不動聲色的工夫練到了第幾層?我看著弈心跳都沒加速。是情到濃時情轉薄?還是此情隻可待追憶?
早早退出酒會,菲兒沒有反對,已經收獲頗豐,沒必要把自己弄那麼累。大李求之不得,正好找著機會送菲兒回家。
我看菲兒甜甜的笑容,估計這對男女成功幾率大增,就等著有天正式對大家宣布了。
阿成一定要送我。坐上他那輛捷達,我還是覺得有必要開車了:“阿成,能幫我看輛二手車麼?”
阿成笑著說:“終於要開車了?你不怕啦?”
我說:“別人都說開車是練個手熟,慢慢就適應了。”
他興致很高:“是啊,沒車是很麻煩,現在帶你去練練手?”
阿成一氣把車開到了附近一個新小區。這裏新開發的,路很好,人不多,晚上更是空曠。我換到駕駛座,手上一下子冒冷汗,我緊張,點了幾次火都沒把車發動。
阿成笑著安慰我:“不急,你油門轟大點。”
自從拿了駕照,我幾乎沒開過車,一直怕上路。也許是阿成的耐心,我慢慢熟悉起來。車開得很慢,阿成也不會像從前教練那樣一個勁催我加油再加油。
開了足足一小時,阿成鼓勵我說:“你開車很穩呢,會越來越好的。”
我靠邊停住車,摸出香煙:“抽麼?”
阿成沒有問我怎麼會吸煙,接過一支點燃。
我叮囑他:“別說出去啊,影響形象。”
他笑笑。
有時候我覺得阿成像大海,會是很哥兒們的那種。大海比我小兩歲,阿成與我同歲。但是他比大海細心。他對我說:“子琦,你老早就和展雲弈很熟吧?不僅是談業務認識的吧?”同事之間很少問對方的私事,除非是很好的關係。
我沒回答,反問他:“你家裏催你交女朋友了嗎?”
阿成苦笑:“春節回家相親都幾茬。家裏人不急,我還急呢。在這裏有個女朋友總比單身強。”
我倆都不說話了。對於外地人來說,在B市有個家,有個人在家裏等你,日子就過得完全不一樣。
看煙順著車窗縫兒哧溜被窗外的風吸走,我笑笑說:“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你會找著可心人兒的。”
阿成又開始貧嘴:“要不咱倆湊一對兒?如了咱爸咱媽的願!”
我自卑地回答:“二十九歲的男人正新鮮,二十九歲的女人是豆腐渣。我不想出門挨飛刀,說糟蹋了你這枝花。”
阿成壞壞地笑:“這樣不正好?我太有安全感了。你隻能吊我這棵歪脖子樹上。”
我眼睛一瞪:“怎麼著也得找棵紫檀木才顯品味。”
“我可沒聽說紫檀有枝枝杈杈供人上吊,樹頂子上嘛,你跳著掛繩子,能夠上麼?”阿成不屑地說。
“哥哥,這你說錯了,我沒說要上吊,我直接劈了它做成棺材,躺裏麵睡著,能保百年不壞,還沒人來搶。”我狠狠地說。
阿成大笑,笑聲在夜裏傳出好遠。這一刻我知道我又多了個哥兒們。
他並不知道,我的那棵紫檀木遠遠長在深山裏,我隻能在山腳下遠遠望著。也許,我真該尋著棵合適的歪脖子樹吊死了事。隻是,我希望死得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