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我反應不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弈拎著行李往樓下走,我摔開寧清跳起來追他,在樓梯拐角處拉住他,眼淚都急了出來,隻顧著說:“別走,不是這樣。”
弈一個耳光甩過來,看也不看,徑直走掉。
我呆立半晌,臉上火辣辣的,我究竟做了什麼了?他怎麼會誤會這麼深?他怎麼舍得打我?
突然想到寧清,我往樓上看,寧清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裏,我嘴皮都在抖動,發出一聲淒厲地喊叫:“寧清!”
他的笑容如此恐怖,帶著一絲好笑,帶著一絲憐憫,帶著一絲恨意:“想知道麼?”
屋內桌上還擺著飯菜與碗筷,酒杯裏還有酒。寧清坐下來又夾了兩筷子菜吃,邊吃邊端起酒杯慢慢喝。就像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還是殷勤的主人,還在與他談笑風生,還在舉杯慶祝否極泰來。
他白皙的臉上還帶著笑容,溫和自若。深灰色的西服,淺白的襯衫,周正的領帶,風度翩翩。
我像是隔著一條河,在看對岸的風景。我一直這麼站著,神思恍惚。他一直坐在飯桌前,吃得興高采烈,像是餓了許久,一下子吃到極可口的美食,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以前我對大海說,寧清人如其名,寧靜淡泊,如清風明月。我對弈說,我喜歡寧清的溫柔,寧清永遠都帶著溫柔的淺笑。小若說他大哥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剛才還讚他什麼來著?一身書卷氣?就是這麼個看似無害的人,就是這麼個讓我歉疚不已的人,他做了什麼?我聽到自己飄浮的聲音在問:“寧清,你做了什麼?”
他手裏把玩著小酒杯,眼睛睥睨著看我,那眼神是譏諷是嘲笑是凶光!對,在很早很早以前,我無意充當公司八卦女主角時對他說:“寧清,我們隻是朋友。”他就露出過這種嚇人的目光看著我說:“我們絕對不會隻是朋友。”
我怎麼忘了呢?我忘了酒會上他自作主張宣布我要嫁他,我忘了他篤定地與我談協議,這麼個有心計的人我隻因為他的笑容,不帶半點侵害的笑容就全忘了?隻記得他在幫我,他在照顧我,他默默地帶著深情期待有一天我會愛上他。可是他都知道的,知道我拒絕,知道我心裏愛的人不是他。
“為什麼呢?”我看著他下意識地問。
我覺得心在木木地痛,臉上也是木木地痛。
寧清突然皺皺眉,似乎有點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還是沒有開口。我騰的爆發,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一抬手把桌子掀翻。
寧清彈了彈沾在身上的菜湯,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與我對視。他嘴角一彎:“你還不明白?從你嫁我起,我就不打算讓你離開,你當那麼多人麵嫁給了我。你隻能是我的人。”
我張口欲說那是協議。寧清不給我機會:“別對我說協議,最初是協議,我盼著與你接近,盼著你會顧憐我一點,你住進晨園,每天朝夕相對,可是,我發現我想錯了,你心裏除了展雲弈不可能再有我的位置。我隻能設計,子琦,你真的太天真,把我想得太簡單,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的,沒有人會這麼大方!”
我怒極,揮手一巴掌對他打了過去。寧清迅速截住我的手,一使勁把我的手擰在背後,我疼得眼淚簌簌往下掉。寧清把我拉得更近,伸出手指擦去我的淚水。他悠然地說:“你哭起來真好看,像小狗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又可愛。”
我抬腿往他腳上使勁一踩,他吃痛地放開我。我大罵:“你裝得真像正人君子,你別忘了是你主動定的協議,是你說隨便我,去留由我,你出爾反爾!”
寧清站在我麵前,一點也不生氣:“我是說過,可我反悔了。你借口忙公司的事情不肯與我多相處,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難受?我時常站在門口看你睡著了的樣子。想起你與我看星星時睡著了打呼嚕的可愛。過春節放爆竹,你第一次在我懷裏又笑又鬧捂著耳朵尖叫,我真想護著你一輩子。你的心不在我這裏呢,可是我卻想留下你。我聽大海說你病了,巴巴地找了個理由來看你,我以為你會感動。可你盯著展雲弈卻說要走,那時我就反悔了。我把你從水裏撈上來,我是真的後悔害你落水,我軟下聲音請你原諒我,可是你,你醒來後我隻看到你眼睛裏那種厭惡的神情,我拒絕過多少女人?可偏就是你,不屑一顧,招手就來揮手就讓我走,你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把我的心踩成爛泥一樣。”他斯文的臉變得猙獰。他邊說邊向我逼近。
我抓起身邊夠得著的東西朝他扔過去,口中大喊著:“所以你故意裝喝醉,故意讓我看你的日記,故意讓我恨展雲弈?!”
“你該怪你自己,你好奇心重,你心腸軟,我不過說出了展雲弈收購寧氏的事實,你就衝動地忍不住。”寧清說。
“但是你沒想到我會與他和平相處,沒想到我會決定與他一起,你故意不解釋,故意先出手打他!”
寧清閃過我丟過去的東西,麵帶微笑:“隻猜中一半呢,子琦。”他驀地捉住我把我往床上一摔,俯身壓過來,我一陣驚恐,拚命地抓咬。他拉起我的雙手固定在頭上,額頭抵住我的額,我一動不能動,眼睛望著他的眼,隻看見裏麵波濤洶湧。他隻說了一句就讓我安靜下來,他說:“其實今晚展雲弈不會輕易誤會的,想聽我說麼?”
他沒有放開我,慢慢地說:“你真是太不了解展雲弈的處境。一個外來的野種突然出現,展家能把亞洲事務給他就算不錯了。他祖父要把展家交給他,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多了去了。我不過是和某些人達成共識而已。而你,你不過是和我商量好了去對付他,去要回寧家的股份,內憂外患,他怎麼應付得過來?”
我大怒:“我老早告訴展雲弈我們隻是協議結婚,他不會信你。”
寧清不以為然地說:“展雲弈從沒碰過你吧?我要了你的身子,他不信也不行。”我渾身猶如浸在冰水裏,頭一下子炸開。扭動身子掙紮。
寧清低低調笑道:“沒用的。”埋頭吻住我的頸,我猛地張嘴咬在他肩上,他痛得發抖,手一鬆。我隨手拉過床頭台燈對他砸了下去,下一秒已跑到門口。
隻聽寧清在身後說:“展雲弈的祖父過世了,本來是沒那麼快死的,展家人不過把展雲弈想娶女人的婚禮錄像給他放了一遍,展雲弈還堅持,眼睜睜看著老爺子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
我回頭看他。寧清揉著頭說:“他失勢是必然,他父親就他一個,他父親的老婆恨他入骨。他對不起他母親,對不起他祖父,對了,他還可以去聯姻,找個有勢力的老婆幫他一把。你可以去解釋,不過,得求我幫你作證才行。或者等到他重掌展家再來找你。就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情來找你了。”
我慢慢說:“你怎麼這麼狠?!”
寧清燦然一笑:“我得不到,難道可以想著你與他幸福快樂安然入睡?我倒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回來了,算算時間也該兩三周以後的事。”
我問他:“要是沒找著我呢?”
寧清笑出聲來:“自然是找他了,不過,就這麼巧啊,他就出現了,我出手還算快吧?我都佩服自己的機智。”
我在他張狂的笑聲中跑離家,不敢再待。他也沒追出來。
今晚刮起了大風。一層秋雨一層涼。這風過後B市最美的季節就結束了。
我從家裏跑出來,身上穿得單薄。冷得發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外麵黑漆漆一片。不見半個路人。路燈冷清清地投下一團團光暈。我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希望找到個有電話的地方。可是我找不著,四處隻有IC卡電話。我咬咬牙,撥打了110,隻有麻煩警察幫忙了。
此時我覺得B市真好,110不到五分鍾就來了。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很狼狽,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半邊臉腫著,手上已經起了點點淤青。我沒有提展雲弈,也沒有提寧清,隻是說和男友吵架,他打了我一巴掌走了,我忘帶錢包雲雲。
那個110嚴肅地聽完,做好筆錄,沒好氣地說:“小兩口吵完架就報警,你怎麼沒打119來滅火?”
我哀哀地說:“這不信任咱人民警察嘛,我不太麻煩的,能讓我打個電話叫朋友來接我嗎?”那警察真是個好警察,二話沒說,掏出自己的手機給我。
我打弈的電話,他關機了。我沒打大海的電話,顧及到他和小若的關係。我給鬱兒打去。她好半天才接,睡意還濃:“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