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火坑外麵還是火炕(1 / 1)

大姐死了。

她死得那樣慘。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的肚子被人剖開,裸著下身,毫無尊嚴的躺在那裏。

至死,她的眼睛都沒有闔上。

屋裏兩個幫忙接生的老婆婆,一邊歎息,一邊收拾殘局。

屋外隱約傳來大人們的交談。

“……實在沒法子了,不破開肚子,連娃也要被憋死了……她實在是沒指望了……不然就是一屍兩命……”

頓了頓,依然還是狗雜種的聲音。

“我也不是誠心要打她哩,死了婆娘我也不好受,實在不行,我再賠你頭羊……”

一頭羊,買斷了我大姐的下半生。

還是一頭羊,買斷了她的性命,爸爸和哥哥們也就不鬧了。

人命真賤啊!

我怔怔的看著炕上的大姐,血紅色的被單包裹著她,那兩個婆婆還算好心,拿著縫被針給大姐縫肚子。

胃裏翻江倒海一般往上湧,我實在控製不住了,衝出門吐了個昏天黑地。

大姐的屍首很簡單的下葬了,連狗雜種家的祖墳都沒進去。

說不是善終。

至於大姐拚死生下的那個孩子,抱出來的那一刻,被狗雜種得知是女孩,就已經滿臉都是嫌惡了。

後來,那孩子也死了,村裏人都說是餓死的。

好啊。

投胎成女的,死了也好。

這些年,媽媽都被爸爸用鐵鏈拴在荒廢的豬圈裏,她再也不被允許出來了。

每天都有村裏的男人過來,往往這個時候,大哥就會打開上鎖的圈門,男人們就笑著進去。

十幾分鍾後,又笑著出來。

每次,他們都會給大哥五塊錢。

我漸漸長大了,也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有時候我很疑惑。

隔壁村一個女人偷漢子,被她男人吊起來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怎麼到爸爸這邊,反而還做起了生意。

中間有一次,一向好脾氣的五哥忽然從外頭衝回家。

他的臉紫脹得通紅,癲狂的拿著鋤頭說要殺人。

大哥攔住了他,卻還是被他用鋤頭砍傷了媽媽的右腿,霎時間血流如注。

媽媽反而躺在地上笑,她指著自己的脖子。

“來,照這兒砍!”

麵對這些,我也越來越麻木了。

後來。

我十四歲的時候,大哥要娶媳婦,對方正好也有個娶不上媳婦的傻兒子,提出要換親。

爸爸一錘定音定下了這件事,媽媽知道後卻像瘋了一樣。

可是媽媽,我無所謂的,我真的已經無所謂了。

嫁給誰,過什麼樣的日子,從來都不是我們女人能決定的事。

結婚,也無非是從這個火坑,跳到那個火坑罷了。

從來都沒有好日子,火坑的外麵,也都是火坑。

也許隻有死亡,才是我們最終的歸宿。

快辦酒那陣子,媽媽每天都哀求爸爸在婚禮那天把她放出來,我也去求了爸爸。

幾天後,他終於同意了。

喜宴那天,我以為我已經麻木了,可是望著媽媽的臉,我還是哭了。

我悄悄將這些年偷摸攢的錢塞給她。

“媽媽,逃吧。”

她錯愕的看著我。

“一會兒人多,趁亂逃吧。”我哽咽著。

我知道她這些年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如果說,大姐結婚前,媽媽過得姑且還算是這個村子女人普遍過得日子,可能因為總和爸爸對著幹,經常被打,被關柴房。

除此之外,她的日子和村裏那些女人倒也區別不大。

可自從她被掛在豬圈後,她成了什麼呢?

生平第一次,她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頭發,低下聲音:“小丫,家裏還有農藥嗎?”

後來我才知道,那瓶過期的農藥被媽媽倒進了飯菜裏。

這回逃跑,她帶上了我。

……

那個陌生的叔叔跑不動了,他被抓住了。

我也蜷縮在地上,任由大哥瘋了一樣的打我。

媽媽,好疼啊,大哥在踢我的肚子,我的五髒六腑好像都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隱約之間,我好像聽見了媽媽的尖叫。

好詭異的聲音。

我掙紮著從縫隙中看她。

此時的情景陰森又詭異,媽媽的嘴巴張得很大,似乎一下子裂到了耳朵根,牙齒也變得格外尖銳。她臉上是血紅色的淚痕,雙眼像兩個沒有底的空洞。

整個樹林刮起了狂風,那風吹在人身上格外的陰冷。

周圍的村民早已嚇得四散逃走,就連原本對我拳打腳踢的大哥也嚇得雙腿發軟,連滾帶爬的往回跑。

現在的媽媽仿佛變了一個人。

她大張著雙臂,瘋狂的尖叫嘶吼。

我看見那些連滾帶爬的村民,無論他們怎麼跑,都好像被困在了這個樹林裏。

此時,我真的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