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寫給春天的信(3 / 3)

陽台上,視野極佳,如果沒有前方遊樂場裏設備的阻擋的話,配上這樣晴好的天氣,雙目能看得更加開闊。遊樂場裏傳來乘坐過山車遊客的尖叫聲,一聲連著一聲,這樣刺激的尖叫聲我也好想對著他們吼一聲。

關於遊樂園的尖叫聲,之前在茶水間聽到一個八卦。說是銷售部總監接待了一個團隊在樓下的草坪上舉辦草坪婚禮,藍天綠地和眾多親朋的見證人生極致重要的時刻,本是很溫馨的一幕。結果那天不趕巧的是遊樂園的生意很好,入園遊客極多,特別是中午12點的時候到達了入園高峰。吉時到了,一側是一對新人溫情脈脈的典禮,一側是遊樂園此起彼伏、從未間斷的尖叫呐喊聲。可以想象,神聖莊嚴的結婚儀式上出現了不和諧的曲調是什麼畫麵。事後銷售總監沒少挨客戶和總經理的指責,據說還被客戶說得兩眼汪汪,各種賠不是。

光把草坪裏的草照的閃耀,像抹了豬油一樣,綠油油,格外喜人。K城的陽光不曬人,但曬得稍長點容易把皮膚曬黑,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沒有幾個白淨的。禮賓部有個夥子一臉黃黑,叫我猜他年紀,我打趣說道,你說你是89年的我都信。這個2000年的小夥子當場作出了吐血的表情。

他和舍友一樣,都是少數名族。他的黑和舍友的黑多一分老成,可能天生加後天共同造就的吧。個子不高的他憑借著為人謙和,待客熱情,多次受到客人的點名表揚,這樹立了他在部門人氣,他也是我初到酒店就結識的朋友。

說起我們的初始,還得緣起各自的名字。他叫克達,第一次在人事係統見到這個名字時,處於對罕見姓氏的好奇就點開看了資料,從那時開始我就知道了他是生於2000年少數名族的夥子。而他注意到我是每天質檢的時候路過他們部門時格外精神,加之又是一張新麵孔自然就留心了下。

而我們兩真正認識交流是在一次酒店幫工上,那個時候我們兩都被安排在一組,我負責前三桌,他負責後三桌的傳菜任務。未上菜期間,我們都在廳外等候,他走過來遞給正在看手機的我一支煙,我點頭謝絕。他便獨自去角落吞雲吐霧,體驗神仙日子。

“我不知道這些五星級酒店都是怎麼了,一個個盛菜的盤子做的那麼厚實,而菜就蜻蜓點水般一點點。”

“有錢人的思想誰懂呢,可能就是看上星級酒店的名聲、格調吧,至少和別人交談時多一點可以顯擺的資本”

“可不是嘛,有些大菜,一個托盤隻夠端一盤,三桌就要來回三次,斷得我的手臂都不是我的了”

“就是就是,那個菜呀,其實就是擺盤好看點,那麼大的一個空龍蝦殼點綴,可以吃的就那麼一點,不懂有錢人啊”

……

上完菜後,傳菜的人都聚在後麵各自抱怨,等著客人吃完收桌。克達這個時候過來和我打招呼,問我第一次來幫工是不是很累,手臂酸不酸。

我一邊按摩著手臂肌肉,一邊應著他是的。

你是人事部新來的吧,以前沒有看到過你。

我點點頭,實在不想說任何話。下午下班後就來幫工,晚飯沒吃,肚子都咕咕地叫累了便不叫了。傳菜的時候慌慌忙忙沒有發覺胃疼,現在閑下來疼的感覺就明顯起來。晚宴都是一些家常菜,休息沒一會兒就開始忙著收拾桌子,我也顧不得餓,趕著收拾完去吃飯。

我這個小白完全低估了收拾的速度,雖然隻是簡單地收拾剩菜剩飯、碗碟杯筷,但是已經抽調了一撥人去擦杯子,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工作量陡然增加。那個節骨眼誰顧得上呢,大家都想趕緊做完走人,我也忘記了疼,快馬加鞭的收拾著。

收拾的時候還看到了舍友,他從一樓搬桌子去二樓,二樓有一個會議需要用桌子擺成課桌式。黑瘦的他配上暗紅色的工作製服,襯托得格外黑、格外瘦。簡單和我打了個招呼,他就搬著桌子朝外麵走去。他的表情讓我看不出開心,也看不出難過。

夜色沉沉的時候,我才從宴會廳走出來。疲憊感和饑餓感一齊湧來,我都不知道我是先顧哪頭。肚子之前是很瘋狂叫囂的疼痛,現在已經變為了左側胃部的隱隱作痛。不管怎麼,飯肯定要先吃點。要是擱在平時,我一定會先睡覺,隻有長眠長能緩和下肉體的疲憊。

“長樂,你要不要去吃炒麵”我回頭看見克達朝我笑著走來,絲毫沒有疲憊。

我等著他走近,我打算去喝碗粥,結果他提醒我這個時間點粥店已經關門了。我才恍然回神過來,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那去過,你帶路”

克達憨憨地說包在他身上。

遊樂場綻放的五彩光芒把黑夜沁染得絢爛多彩,無邊的夜不再是隻有漆黑一種色調。我沒有想到我是這個時候和新認識的朋友來到宿舍樓下的燒烤鋪,一份炒麵和幾串燒烤下肚,肚皮鼓了不少,呼呼幾口啤酒解渴又消乏,美哉。

克達就和就和他名字一樣,開朗豁達,一直不停的說話,精力滿格。他還調侃我的名字,先是說名字很喜慶,我答爹媽可能希望我這一生過得像名字一樣,快樂走一生。接著就問我福州長樂機場不會是你家開的吧,我可以抱抱大腿嘛。

這話讓我沒法接,緩了一兩秒答,我答我的“樂”通“悅”,和你說的不一樣。

哈哈哈,切!這不廢話,他說

人生短暫,要用心快樂,我回。

一起碰杯,把酒喝盡了。那以後我們便正式“建交”了,他稱呼我悅哥。

那夜,我遭受了人生第一次胃疼,一整晚胃都隱隱作痛。平躺、側臥、趴著各種睡覺姿勢都沒有緩解。幫工的時候就開始有感覺隻是當時手裏忙也顧不得,還一直以為是沒有吃完飯的緣故。吃飽喝足了隱隱地疼還是沒有消散,一直慢慢的疼。

克達是個沒有什麼心眼的夥子,為人爽快,特別能喝酒。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思緒便四處漂遊。從茶水間聽來的那些八卦水分也忒多,也是佩服那些人的能力,僅僅根據一些線索就自以為是的還原整個事實真相。失眠的夜總是那樣漫長,黑漆裏一點都看不到天亮的痕跡。

職業生涯也是漆黑一片,我不知道究竟適合什麼工作,但是如今如死水般平靜的、按部就班的工作,我已經厭惡了。雖然我是抱著空杯的心態來的,但是能力和工資都沒有改善多少。職業晉升也沒有出路,底層員工的薪酬都不高這基本上是所有酒店業的現狀,要想改變隻能努力躋身管理層,可也非易事。縱觀酒店的管理層基本都是清一色的40歲往上的中年人群,當然雖然存在例外情況,但我從來不把自己歸為那一類。如果真的要紮根酒店業,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底層積累經驗,領著剛好夠糊口的薪水,這不是靠簡單的堅持可以完成。如果真的感興趣的話,那倒有必要一試。年輕的還沒有走出校園的朋友們,擇業時一定要盡力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工作,不然盡力去喜歡一個工作實在是太難。

難在如下:一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之難。如今的嚴峻的就業形勢能有一個工作就不錯了,多少人還奔波在各大人才市場,尋找工作機會,這樣比起來,暫時打消了離職念頭。二是此處爺不留,爺該赴何處之難。堅定離職想法後,但是不知道該去哪裏。三是轉行有風險,決定要謹慎之難。很難說轉行的行業就是自己喜歡的,如果不喜歡然後又頻繁跳槽,擇業之路會越來越窄。

我一直不敢做出很耿直的決定就是因為沒能跳出這三難,它們束縛著我想要逃離的躁動。離職就是分分鍾的事情,但是離完之後可能會麵臨一段時間找不到工作的空白期以及我能獨自承受多長的空白期、不知道能做什麼、萬一找到的工作又是自己不喜歡的怎麼辦。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肯定是有的,但是我的勝任力又是如何,對周遭的適應力又怎麼樣等等種種都是需要考量的事情。總之就是我配什麼和我配嗎的問題。

新聞報道裏麵的就業人數保持了十多年的高速增加,特別是大學生擴招後,每年都有龐大的一波充實勞動力市場的高校畢業生,六百萬、七百萬、八百萬,逐年快速增長的數字背後,講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就業形式很緊張,未來會更緊張,現在能撈到一個工作幹著就不錯了。

一個很諷刺的事情,我大學畢業論文寫的是關於“慢就業”。如果那個時候不是為了完成論文,我不會去看相關的文獻,也不會知道國外的“GAP YEAR”在國內稱呼為“慢就業”。而國外的“GAP YEAR”是在高中畢業後推遲一年上大學,在這一年裏,學生們可以盡情的去尋找和試錯,比如去社區做誌工,嚐試著創業,讀盡可能的書籍等等。而國內的“慢就業”一般是大學畢業後,總的來說還是一個比較新鮮的事物,甚至不做這個論文前,我都沒有聽說過。由於各項體製、環境、支持都還不完善,以至於實施效果不是很理想,仍然還有很長的路需要走。

保證先有一個工作,然後再去挑選工作也屬於“慢就業”的一類。我現在這種情況剛好屬於這種,隻可惜沒有文獻給這個慢的長度給個參考區間。好多事情都像這樣,沒有答案。

舍友好幾天沒有回家,一問才知他調休辦個月回老家去了。酒店宴會廳生意淡季的時候,這是常見的事情,調休一個月都是正常的,都些假都是平時宴會繁忙時應休未休積攢下來的。

本來下班後想和舍友出去喝酒聊聊天,結果未來半個月都看不見他,無人可訴,克達又要上大夜班。想到抽屜裏還有一隻克達之前塞我兜裏香煙,說我要學著抽煙了,應酬排憂都可以。我點燃了那隻已經幹癟的香煙,輕薄的煙氣緩緩吸入肺裏,呼出了心房裏良久的沉重。我一直都會抽煙,隻是覺得抽煙沒有什麼意思,滿嘴空虛,而且手指上的煙味殘留一天都消散不了。現在抽了一口又一口,心裏異常輕快舒坦,抽煙的人是不是都是迷戀這樣的感覺啊,似真似幻,如夢入夢。

夢裏,我勇敢地交出了那張寫後放置許久的辭職信,理由寫的是厭煩了枯燥乏味看不到頭的工作,居然得到了批準同意,我立馬收拾好行李,飛速逃離,拖著行李一直朝著不知名的方向走了好遠好遠。本來以為還要走很久,結果一聲電話響起,接上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奶奶去世的消息。

它打破了夢境,也碾碎了期望,如秋風掃落葉般,一丁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