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檢就是每天上、下午兩次對酒店員工儀容儀表、對客服務、安全隱患進行檢查。這是我唯一有機會從負一層發黴陰暗處上來地上感受陽光照拂的機會,每次我都會花費好長時間在這上麵。歡喜裏帶著無奈,酒店區域確實大,營運部門我都要去看,所以我在微信步數排名裏一直沒有跳出前三。
神秘電話測試是我覺得最鬼扯的一個事,我需要每天假扮顧客給運營部門打電話,抽查他們對客服務。比如有沒有用酒店官方統一的接電話歡迎語;對酒店相關促銷熟不熟悉;是否在客人前先掛斷電話等等。通話過程需要錄音,而且要把結果以郵件形式發給抽查部門並抄送總經理。每天都如此。
領導交代的其他工作是大有文章,許多企業招聘信息的末尾都會加上這麼意味深長的一句。簡單粗暴地理解,相關崗位有可能有但沒有提及的相關工作內容和任何工作內容。我之前不知道為什麼舍友會因為100桌的宴席通宵,在我去幫工一次後我印象極深。
在酒店宴會繁忙的時候,特別是下半年宴席數多的時候,酒店為了成本管控會讓二線部門員工在下午下班時間段去宴會廳臨時幫工,當然會算加班工資,不過加班工資會低於酒店另請小時工的工資。忙碌了一整天的二線部門員工被拉去幫工,身心俱疲的同時還要惴惴不安的擔心這托盤裏沉甸甸的佳肴不要灑在地上,一頓幫工下來,男生的手臂多少是很酸爽的,第二天會加倍酸爽。等客人離席走後,大家夥還要齊心把餐具收好,PA大姐需要把碗洗碗才能下班,宴會廳同事需要為明天的宴席翻台鋪桌,我們幫工的就可以離場了。
這個時候的天已經黑盡,天氣好的時候還能看見明月高懸,星星作伴;天氣不好的時候,隻是一片黑蒙蒙,除了酒店外景的昏黃燈光,就剩下宴會廳亮如白晝的光,宴會廳的同事要不就是在翻台鋪桌布,要不就是在擦各種杯子。
室友曾經半開玩笑地說,他攢下的假已經夠他出去旅遊一個月還有剩餘。個子不高、體形清瘦的他,一副黢黑的臉龐裏嵌著一雙深邃明眸,睫毛較長,雙眼好像畫了眼線一樣。得知他是少數名族後,我還說笑是不是他們那邊的男孩子像他一樣五官立體。他深悶了一大口酒,不說一句話。
那夜的他有心事,雖然打著陪我吃燒烤的名義,但終難掩內心不歡。一個交往多年的女友前段時間平靜的告訴他,她要放手離開。理由無非就是那些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女孩子的青春耗不起。室友比我長幾歲,已經從最開始的實習生晉升到了目前的宴會廳領班,未來的宴會廳副經理人選。但是女友和他聚少離多,酒店不高的薪水也難以給女友想要的承諾,女友已經花時間等了他很久,實在等不住了,才向他拋出女孩子青春耗不起的話來斬斷舊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應該放手女友離開。怎奈往事深情點滴,豈是可以輕易拿起放下。一口接一口的烈酒才能慰藉他那愛而不得,無處安放的情緣。他們那段從校園走向社會的愛戀終究還是太過於青澀,甚至有點泛苦。
他突然需要習慣和適應孤獨了,以前勞累下班回宿舍好歹有一個可以打打微信視頻的人,和她訴訴工作中的苦累,稀釋下工作帶來的不快。但是現在這個人要離他遠去,搬出他的心房。千千萬萬個不舍,千千萬萬個留戀,他隻能給他僅有的真誠祝福,希望她過得好。
後來他告訴我,他打算去參加前女友的婚禮,帶著真摯的祝願,但是他不會祝她新婚快樂。一段時間下來,他心裏的那麼熾熱情感或許沉澱了許多,讓他想要去給前女友送新婚祝福。但是作為男人的尊嚴,他用“希望她過得好”代替那句曾經會屬於他們倆獨家的新婚快樂,此後一別兩寬,各自珍重。
直到我離開,我已經不記得做過多少領導交待的其他工作,反正沒一個和本職工作沾邊。以前企圖夯實的專業基礎一點都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漸長,八卦倒是收獲了一筐再一筐。
最開始知道的八卦就是關於Nancy和Lisa。Nancy比Lisa長幾歲,不過她的職位是經理,
低了Lisa總監一級,這造就的不僅僅是工資收入上麵的差距,還助長了她們之間明爭暗鬥的追趕。據說Nancy之前還像總經理提出了培訓板塊和人事板塊分家的想法,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她便提出和Lisa向左的看法。心氣本來就高的Nancy和外柔內剛的Lisa就開始了一場又一場女人間的較量,辦公室就形成了N派和L派。Nancy就隻管她培訓的工作,而Lisa需要統籌整個人事部的工作,包括Nancy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剛來的時候,Nancy為什麼沒有請L派的同事。不過盡管如此,這並沒有影響主管和我和辦公室其他同事的交往。不然怎麼還能聚在一起討論她們那些陳年八卦。
另外一個八卦就是酒店管理層的婚姻狀況,一大群年過40的人居然沒有結婚,當然這裏麵包括Nancy,財務總監cathy,保安部長Frank,餐飲部經理Winter等等。甚至財務總監快50了還沒有結婚。這裏領導在工作中多少還是有些接觸,不過把個人婚姻大事置之度外沉迷工作的確實不多見,可這種現在在酒店業特別尋常。這個那個剛開始來很高冷的Cecelia做的八卦總結。
酒店是一個永遠不缺八卦的地方。任何人、任何事都逃脫不了,八卦的點也不盡相同。這些八卦資訊打發著上班產生的枯燥無聊,真實性沒人追究,隻要信息足夠勁爆,超級吸睛,便足以談論許久。如果把我上班期間收集到的那些八卦整理一下,提綱挈領的話也能寫好幾張A4紙。酒店內部沒什麼新鮮八卦了,接著該八卦微博熱搜某些知名明星,有的時候村子旁邊的陌生人也會有持續資訊更新。剛開始去的時候,為了融入群體,我也會在茶水間坐坐聽聽,僅此而已。時日久了,便覺得乏味至極,也便去的少了。
一件件八卦像一叢叢長了根的爬山虎,一日又一日的野蠻滋長,不覺間已莖葉高爬,密鋪整牆,鬱鬱蔥蔥。有土的長得很好,那些沒土的更是蔥蔥蘢蘢,長勢喜人。我都好奇我是怎麼了,我身處的環境是怎麼了。
我開始變得和周圍的人不合群,周圍的人總是孜孜不倦交流的話題竟是那些吸睛但未必真實,未必有必要的,甚至違法的。退一萬步說,哪怕其中有一些是真實的,通過背地裏打聽、查閱、議論別人的隱私,這樣真的好嗎。真實的事件被添油加醋得有鼻子有眼,趣味性確實增添了很多。可當事人卻是被一言一語描繪成一個變裝小醜,除了可笑,一無是處。
茶水間本是一個讓人暫時逃離工作壓力的“第三空間”,職場人可以在此接水休息,泡一杯即食麥片,加熱午餐便當等等。
自從發現我無法理解,更無法融入後,鮮去光顧。不過不會影響到日常工作交流,日子也照樣推向前方。
距離酒店一個多小時車程的那個購物中心,因為確實有需要采購的物品,我去過一次。平時下班就回宿舍看看書和電影,我不喜歡看電視,除去劇集長不容易看完不說,重要的是熱門電視劇更劇的漫長等待太花費時間,我已經不再是時間富裕者。
書籍和電影就不一樣,用不多的時間就可以體會不同時期處在不同生活背景的不同人的不同人生經曆。細膩的筆尖寫出的文字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打動陌生人心扉,而電影把書中的人物經曆抽離出來,基於但不限於的去詮釋書中之意,兩小時內便可以收獲別樣人生經曆。這兩個愛好成了我在人煙稀稀地方打發時日的最好消遣。
上班和下班完全是兩種狀態,一打卡下班,那顆乏味的心變因為有了書籍電影的滋養活力起來,讓自己自由的徜徉在自我天地。那段時間也翻看了好一些經典老電影,經過歲月和挑剔影迷的淘洗雕琢,劇情和情節稍顯老舊,但其中的精華依舊熠熠閃光,發人回味。
《肖生克的救贖》、《當幸福來敲門》、《羅馬假日》、《色戒》、《霸王別姬》等等我都重溫過。經典不愧為經典,不同的年齡段和身處現狀翻看時都會有嶄新的感悟,電影讓文字裏麵的人物的體貌特征,喜怒哀樂,人生遭際變得更加立體可感。不過這也是電影的局限,掐斷觀影人對文字的想象。
在沒看電影前,讀者可以獨立的去構建人物情感、關係網絡和場景布置。擁有發散的思維想象和廣闊思維空間布局,每讀一個字空間就多一點東西,一整本書看下來,一個恢弘的工程就建立在腦中,經久不忘。而電影隻能在特定場景下表現,而且還要受限於劇本好壞、演員演技、導演水平、影片時長等等。
當然這些隻是我個人感受而已,我看書的時間多於電影,而電影多於電視劇。
書中雖有黃金屋,但終究不設躲避所。它沒辦法接受奔向它的我,予我一處遮蔽。
工作上,形式化的神秘電話測試讓我詞窮到電話接通後不知道說什麼,便一語不言地掛斷;每周的微信推文還是沿用固有的模板,我隻管填字就行,謹慎少錯是宗旨;心眼狹小的領導總愛拿著沒有證據的事告狀;不知疲憊的八卦肆意張揚。
這生活累了,我有的時候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要自閉了,如此的不合群。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自己初入職場不適應,母親也說幹工作都是“幹一行,厭一行”。她話外之音是叫我忍住穩住,興許我就可以在那個崗位上幹到老,幹到死呢。
母親是受過苦日子的人,苦難造就了她能忍能憋的性格。她很少真實地表達過自己的想法,也很少評論什麼東西不好,哪怕一件衣服再不合適,她也會把價格做作為第一參考。她除了家庭裏的親戚外,沒有什麼朋友。有什麼事情都是找家裏的人,很少求助別人,因為生活的圈子就隻有一些家人、親戚,沒有別人。就這樣活了大半輩子,日子縫隙中沒有朋友的無聊枯燥,她應該深有體會。奈我沒有遺傳到,也終沒有學會。
酒店負一層的空氣裏永遠都漂浮著陰深的黴味,這種味道就像堆放在山裏某個蔭涼角落的獨自腐爛的紅薯,白毛絨絨是發黑臭爛肉體。縱使外麵的驕陽再灼人,也沒有辦法穿破土層帶來明晃的光亮。所以每天質檢巡樓的時光格外珍貴,工作和陽光兩不誤。酒店三樓行政酒廊外有一方小陽台,和裏麵的夥伴熟絡起來後,我都會停留得稍微久點,一來讓陽光祛祛來自負一層的黴味,二來放鬆下眼睛,整天盯著電腦,兩個眼球早已暗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