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涼山作為晚入學的新生,家庭還比較複雜,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李佳很擔心會出亂子。畢竟周家是桂南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周家獨苗來了他們學校,還在她的班上。哪怕她有了十來年的工作經驗,也多少有些怵。
不曾想,開學不到一星期,她剛跟周涼山聊完“有問題找老師”,周涼山就來了。
“周同學是有什麼問題,需要老師幫忙解決嗎?”李佳盡力忽視周圍看熱鬧的目光,耐心地問。
“老師,我想跟蔣向陽住一間宿舍。”少年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哪怕大人被嚇一跳,也毫無負擔地繼續說道,“我現在住的宿舍隻有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害怕。蔣同學很善解人意,在課上總是幫助我,而且他成績很好,可以幫我補習。”
“……那……蔣同學怎麼說?”李佳倒是沒想到這個富家子弟說起話來這麼有條有理。沒有半點胡攪蠻纏的樣子。
“他還在考慮。不過我聽說,他們宿舍住的其他三個人都跟他不是同一個班的。還有兩個是特長生,平時訓練的時間也不確定。我們兩個人是同一個班又是同桌,住在一起時間上也更協調。”
李佳想起來了,當時班上的人數正好多出來一個。蔣向陽的學號是最後一個,就被填到其他宿舍了。
“老師,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問問蔣向陽的意見。”李佳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總用劉海遮住的臉。“他性子比較孤僻,說的時候注意一下他的情緒。”
“好的老師。謝謝老師。”
周涼山說了沒兩天,蔣向陽就搬過去了。這是李佳始料未及的。蔣向陽在她班上一個學期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主動地跟一個人相處。
另一邊的蔣向陽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開學的儀表檢查很嚴格。他的發型不合格,被教導主任抓了。
胖乎乎的教導主任認得這個小孩。入校墊底的成績,過了一個學期考了班級前十,甚至是在語文拉胯的情況下。
“上學期不就說過要剪頭發了嗎?”一向嚴厲的教導主任麵對努力的孩子都和顏悅色了些。“怎麼新學期了還不剪?有什麼困難要跟老師說。”
蔣向陽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老師。”他該怎麼跟老師說,他不知道這件事情。上了一個學期的學了都不知道。
好像被人刻意忽視了一樣。也沒人因此抓到過他。
“行了。這周末一定要剪了哈。”教導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囑咐他好好學習就放他回去了。
蔣向陽一整天都不在狀態,放學的時候,周涼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飯。他搖搖頭說自己要去理發店看看。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但是剪頭發會很久。”
“不會。我們一起去看看。”
到了理發店門口,蔣向陽半天沒進去。周涼山看了眼門口的價格,洗剪吹要30,立馬拽著蔣向陽的手往回走。邊走邊說,“什麼理發店剪個頭要30。走走走,我們回去自己剪。”
“可我不會?”
“我會不就成了?”
“你會嗎?”
“嘿。我會的可多了。”
兩個人在路上買了個煎餅,一路吃著回了宿舍。周涼山沒說假話,他確實有點真功夫在身上。
蔣向陽坐在宿舍配套的椅子上,脖子一圈圍了他倆的毛巾。蔣向陽原本拒絕用周涼山的毛巾,但周涼山說,“我不常用毛巾,給你用上也算是發揮它的價值了。”
蔣向陽無話可說,默默答應了。
周涼山拿剪刀一點點幫他剪。他是真的學過。手法嫻熟,動作輕柔。蔣向陽感覺脖子涼涼的,有點癢。周涼山就空出一隻手幫他撓了撓。
剪劉海的時候,周涼山讓他把眼睛閉上。他們靠得很近,蔣向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像即將被狩獵的魚和拿刀卻無聲無息的捕獵者。若隱若現的緊繃感纏繞在周圍,蔣向陽大氣不敢出一點。
他握緊拳頭,咬咬牙,生怕一點氣息外露。卻聽見周涼山笑了一聲。
很輕很輕。
跟羽毛似的落在蔣向陽耳朵裏。弄得他沒忍住一抖。
“誒!一會剪歪了。”周涼山剛好收了剪刀,正拿梳子給他梳頭,還是說了這麼一句逗他。
蔣向陽睜開眼,麵前的一切都清楚了不少。周涼山的臉更好看了。
“還……還不錯。”周涼山的心跳變得很快,他努力用遞鏡子的動作緩解。蔣向陽藏了太多,被人拽著露出來的時候就像是曠野上冒新芽的草,稚嫩卻富有生命力。
“謝謝你。”蔣向陽沒有第一時間看鏡子,他很認真地跟周涼山道謝。慢慢悠悠地拆了脖子上的毛巾,打算拿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