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唐朝陽和宋金明不斷看見有人影在窯洞外麵晃動,心裏十分緊張,大睜著眼,不敢入睡。
唐朝陽小聲問宋金明:“他們不會對咱倆下毒手吧?”宋金明說:“敢,無法無天了呢!”宋金明這樣說,是給唐朝陽壯膽,也是為自己壯膽,其實他自己也很恐懼。他們可以把別人當點子,一無仇二無冤地把無辜的人打死,窯主幹嗎不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們滅掉呢?他們打死點子是為了賺錢,窯主滅掉他們是為了保錢,都是為了錢。他們打死點子,說成是冒頂砸死的。窯主滅掉他們,也可以把他們送到窯底過一趟,也說成是冒頂砸死的。要是那樣的話,他們可算是遭到報應了。宋金明起來重新檢查了一下門,把門從裏麵插死。窯洞的門也是用板皮釘成的,中間裂著縫子。門腳下麵的空子也很大,兔子樣的老鼠可以隨便鑽來鑽去。宋金明想找一件順手的家夥,作為防身武器。瞅來瞅去,窯洞裏隻有一些壘地鋪用的磚頭。他抓起一塊整磚放在手邊,示意唐朝陽也拿了一塊。他們把窯洞裏的燈拉滅了,這樣等於把他們置於暗處,外麵倘有人向窯洞接近,他們透過門縫就可以發現。
果然有人來了,勾起指頭敲門。唐朝陽和宋金明頓時警覺起來,宋金明問:“誰?”
外麵的人說:“姚礦長讓我給你們送兩條煙,請開門。”
他們沒有開門,擔心這個人是個前哨,等這個人把門騙開,埋伏在門兩邊的人會一擁而入,把他們滅在黑暗裏。宋金明答話:“我們已經睡下了,我們晚上不吸煙。”
送煙的人摸索著從門腳下麵的空子裏把煙塞進窯洞裏去了。
宋金明爬過去把塞進去的東西摸了摸,的確是兩條煙,不是炸藥什麼的。
停了一會兒,又過來兩個黑影敲門。唐朝陽和宋金明同時抄起了磚頭。
敲門的其中一人說話了,竟是女聲,說:“兩位大哥,姚礦長怕你們冷,讓我倆給兩位大哥送兩床褥子來,褥子都是新的,兩位大哥鋪在身子底下保證軟和。”
宋金明不知窯主搞的又是什麼名堂,拒絕說:
“替我們謝謝姚礦長的關心,我們不冷,不要褥子。”倆人悄悄起來,躡足走到門後,透過門縫往外瞅,見門外抱褥子站著的果真是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都是肥臉,在夜裏仍可以看見她們臉上的一層白。
另一個女人說話了,聲音更溫柔悅耳:“兩位大哥,我們姐妹倆知道你們很苦悶,我們來陪你們說說話,給你們散散心,你們想做別的也可以。”
倆人明白了,這是窯主對他們搞美人計來了,單從門縫裏撲進來的陣陣香氣,他們就知道了兩個女人是專門吃男人飯的。要是放她們進來,鋪不鋪褥子就由不得他們了。宋金明拉了唐朝陽一下,把唐朝陽拉得退回到地鋪上,說:“你們少來這一套,我們什麼都不需要!”
那個說話溫柔的女人開始發嗲,一再要求兩位大哥開門,說:“外麵好冷喲,兩位大哥怎忍心讓我們在外麵挨凍呢!”
宋金明扯過唐朝陽的耳朵,對他耳語了幾句。唐朝陽突然哭道:“哥,你死得好慘哪!哥,你想進來就從門縫裏進來吧,咱哥倆還睡一個屋……”
這一招生效,那兩個女人逃跑似的離開了窯洞門口。
夜長夢多,看來這個事情得趕快了結。宋金明和唐朝陽商定,明天把要求賠償撫恤金的數目退到四萬,這個數不能再退了。
第二天雙方關於撫恤金的談判有進展,唐朝陽忍痛退到了四萬,窯主忍痛漲到了兩萬五。別看從數目上他們是一個進一個退,實際上他們是逐步接近。好比兩個人談戀愛,接近到一定程度,兩個人就可以擁抱了。可他們接近一步難得很,這也正如談戀愛一樣,每接近一步都充滿試探和較量。到了四萬和兩萬五的時候,唐朝陽和窯主都堅守自己的陣地,再次形成對峙局麵。談判進展不下去,唐朝陽就求救似的到停屍間去哭訴,例數哥死之後,爹娘誰來養老送終,侄子侄女誰來撫養,等等。工夫下在談判外,不是談判,勝似談判,這是唐朝陽的一貫策略。
第三天,窯主一上來就單獨做宋金明的工作,對他倆進行分化瓦解。窯主把宋金明叫成老弟,讓“老弟”幫他做做唐朝陽的工作,今後他和宋金明就是朋友了。宋金明問他怎麼做。窯主沒有回答,卻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來,說:“這是一千,老弟拿著買煙抽。”
宋金明本來坐著,一看窯主給他錢,他害怕似的站起來了,說:“姚礦長,這可不行,這錢我萬萬不敢收,要是唐朝陽知道了,他會罵死我的。不是我替唐朝陽說話,你給他兩萬五撫恤金是少點兒。你多少再加點兒,我倒可以跟他說說。”
窯主把錢扔在桌子上說:“我給他加點兒是可以,不過加多少跟你也沒關係,他不會分給你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