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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了鹿鳴的女子真的出去了,並且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大喜,她狂奔,引得無數羨眼,以至於沒人能注意到,她在轉角處被一個廠衛一刀封喉。
鮮血染紅了大地,侍衛倒在地上,半顆頭垂在石頭上空,雲暮提起他的頭發,刀子往後頸上一劃,就將腦袋割了下來。
“殺戮?知道你說的話究竟有多可笑嗎?嗬。你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蠢材,我都覺得你蠢得有點可愛了。”
雲暮冷笑著對趙璟道:“你告訴我,這世上哪一件事不是在殺戮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哪一個國家是不依靠殺戮而形成的?大到戰爭剝削,小到喝酒吃肉,哪一件事情沒有和殺戮扯上關係?”
“你們東隅不是最喜歡披著和平的表象去實行殺戮的本質嗎?屠我西離一百一十九城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過殺戮二字?!如今怎麼也好意思來責怪別人的?!”
趙璟一怔,一時竟難以反駁他。
東隅還做過這檔子事?
雲暮繼續道:“隻有強者才配擁有殺戮,弱者隻配俯首稱臣。依你們東隅話來說,我這根本算不上殺戮,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雲暮說完將那頭顱隨手扔進了火焰之中,接著將刀交到一人手中,微笑著轉身離去。
接刀的是個瘦幹瘦幹的老漢,從他驚訝的眼光能夠看出,他一輩子沒用過這麼好的兵器,他稀裏糊塗地把刀接下來,明顯還沒有弄明白雲暮的意思。
給我刀做什麼?
我已經好多年沒法上山劈柴了。
就在他發愣之際,雲暮的一句話從後方傳來:“這次的名額隻有一個,想活命,自己搶去吧。”
眨眼間,老漢手裏的刀就已經被奪了出去。
老漢和搶刀的那人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對方一眼,老漢問:“你搶這個幹什麼?”
那人轉了下眼珠,這才反應過來,鬆開刀柄訥笑道:“是哦。不好意思哈,我就是來湊個熱鬧的,你們繼續。”
刀子落在地上,老漢越發摸不著頭腦,那人好似真的就是來湊個熱鬧,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老漢回頭,看了眼地上,又愣了一瞬後咂摸著說:“咦?剛才我是不是拿著什麼?”
身邊有人念道:“殺了他,殺了他。”
老漢忽然眼前一白,隨後翻著白眼跟上了人群,向著趙璟的方向一邊走一邊說:“殺了他、殺了他……”
人群都往趙璟靠過去了,整個山洞裏赫然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全是神誌不清的普通人,而另一半則是不停嘶吼呐喊的藥人。
“西離走狗?”
周瑾揚立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裏,掂了掂手裏的刀,乜斜著眼注視著洞口上空的沈賢,嘴角慢悠悠上揚起一抹譏誚,“這刀……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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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暮走後,齊成民站在上方最後看了趙璟一眼,接著便也消失在轉角處了。
趙璟腦海中還回響著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那些他嘴上說著不相信,可實際上準確得不能再準確的話。
趙璟思索著關於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一切,突然亂了。
“這樣啊。”
“都在騙我啊。”
地麵燙得像是在烤肉,而趙璟的手卻在冒著冷汗,心底的背叛感變得愈來愈深了,他扣住指根處的戒指,不斷暗示自己:“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但其實他也明白,這隻是他在自欺欺人,因為隻要仔細想一下,答案就會變得很明顯了。
一個想要長生不老的醫呆子,
一個老婆早死的深情鰥夫,
一個愛而不得的陰鷙王爺,
再加上一個視人如螻蟻的瘋批太子……
以及……令人猜不清摸不透的可憐缺愛小白花!刻意接近獵物之後玩取獵物的感情!為了得到世子表哥的一點關愛,不惜獻出自己的身體!
現在為了複生自己的母親,又不惜獻出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趙璟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抬頭看著沈瑜的臉,看見他唇角輕輕上揚起一絲微笑,周身仿若被浸沒在一潭冰水之中。
在笑我嗎?
“笑得好啊。”
林肅的目光從沈瑜臉上移開,轉身看著蜂擁而至的人群,聽見他們嘴裏的那句“殺了他”,揪著自己的胸口笑道:“笑得好啊!”
他的心髒好痛,又苦又痛,還冷得可怕,像是被人拉出來細心塗抹了一層苦瓜汁,每一寸地方都被苦味和涼意所滲透,甚至還有些辣,辣得他眼眶都在隱隱作痛。
林肅抬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試圖把這份又苦又辣的味道從眼前擦幹淨,用上揚的嘴角將疼痛掩飾住。
“哈哈哈哈……”
他在低笑。在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笑,在用隻有自己能感受到的苦笑諷刺和挖苦自己。
原來隻有我一個人是笨蛋……
哈哈哈,就我一個人是笨蛋!
趙璟撩開額前的碎發,踉蹌著睜眼看向往自己衝來的人群,忽然笑得有些讓人毛骨悚然:“都騙我呀。哈哈哈哈,好啊好啊......都騙我......”
他猛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不止這些人想讓他死,所有人都想讓他死!包括沈瑜!
甚至是——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