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
沈賢上前兩步，俯身緩緩伸手捧住了沈瑜的左頰，抬起手指擦掉那些早已經涼透的淚痕，又輕聲念著沈瑜的名字，“念之。跟我回去吧。”
趙璟望著這一幕，驀地感覺到心髒一陣抽痛。
心髒好像急促收縮了一下，連血管都跟著顫動了一瞬。
林肅低頭自嘲地笑了，“原來真的是騙我的。”
沈賢靠過來時，沈瑜依舊失神地看著天空，好似全然沒有發現他的動作，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好像什麼也沒想。
又好像什麼都想過了。
風吹得他從頭到腳都是一片涼意，直到沈賢再次喚他，他的眼底才終於重新倒映出來雪目鷹的顏色。
那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白，浮在淡藍色的眼瞳之上，飄來蕩去的，最後漸漸凝聚成一團灰撲撲的苦。
“沒可能。”
眼中的苦澀迅速褪去，沈瑜再次打掉了沈賢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他繞過放著梅念知的玉床，不再分給她一眼，向著趙璟走去。
他是來救人的。
沈瑜這樣想著。
他是來找趙璟的。其他什麼都沒有。
什麼也不能影響他，什麼也不能迷惑他。
什麼人都不可以阻攔他。
這是沈瑜在隻身前來的路上一直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
“沒有人能夠比他還重要。”沈瑜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劍，在看見趙璟的那一瞬間，牽動嘴角露出一個輕柔的笑。
“念之！”沈賢上前拖住了沈瑜的手腕，急聲道，“別過去！”
沈瑜斂了笑容，劍尖指向他的臉，冷冷道：“別碰我。”
沈賢麵色白了白，皺眉苦澀道：“念之，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你管不了的。”
沈瑜執拗道：“我管得了。”
沈賢道：“你管不了。念之，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姨母帶回來，不要再讓她落到沈淵手裏。”
話剛說完，沈賢就突然噤了聲，不過他仍然沒有將沈瑜鬆開。
沈瑜神情複雜地盯著他，眼神裏是說不出的厭惡感，氣氛就這樣幽靜了一會兒後，沈瑜開口質問：“你配嗎？”
沈賢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對梅念知的稱謂，他確實不配再叫她“姨母”，不過沈賢此時也顧不上這麼多了，這裏已經變得相當危險了，如果再耗下去，恐怕他做的這一切就都要白搭。
“念......沈瑜，”在對方冰冷的注視之下，沈賢最終一改柔和的語氣，叫回了沈瑜的名字，拉著他一臉歉疚地道，“別去，好嗎？”
他居然全沒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尾音聽起來些許發顫，好似哀求。
沈瑜卻想也沒想，直接抽回了手，要跳下去找趙璟。
沈賢於是喝道：“你難道想要讓她再次孤身一人嗎？！”
這句話讓沈瑜腳下一頓。
沈賢繼續道：“你應該也知道的，她一個人住在知雨軒的日子，並不好受。”
沈賢眸光暗了幾分，猶豫著開口：“她已經過夠了孤獨的生活了，你難道要讓她繼續孤獨下去嗎？”
沈瑜沉默了。盡管他已經竭力不去想關於複活梅念知的事情，腦子裏卻有個聲音在一直提醒他：“你終於又能見到她了，不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嗎？”
機會?
什麼機會？
沈瑜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是機會嗎？又是什麼機會呢？
“沈瑜，其實她一直都在等你。”沈賢看他不再往前了，語氣又放得平緩下來，“她等了太久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
沈賢沒法再說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沈瑜會不會想要聽，大概是肯定不願聽的。
因為他想要陪著他，一起補償梅念知。
但沈瑜肯定不會同意。
“她等著我……”沈瑜握著劍柄的手指蜷縮在一起，下唇被抿得發白，他一張臉白得像是被泡爛的宣紙，始終沒有勇氣再回頭去看梅念知。
突然，他鬆了手，回頭對沈賢厲聲道：“又有什麼用呢？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的！她已經死了！死了快十四年了！這根本就不是她！”
不知為何，沈瑜明明是不相信的，可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沒忍住眼淚，沈賢的模樣清清楚楚的存在於自己眼前，沈瑜沒法不信……
就像他重生之後看見梅念知的場景一樣，他沒辦法不信……
“不可能的……不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呢？”沈瑜感覺自己的頭疼得更加厲害了，痛得他想要往一邊的鐵籠子上瘋狂撞擊。
他這般模樣看起來又失智又滑稽，可卻讓沈賢生出了一片心疼，這副模樣他見過了太多次，上輩子的沈瑜在他麵前撞過了太多回。
沈賢把選擇權交給他，克製著讓自己不向他靠近，一邊尋找機會用鞭子悄悄接近他，一邊說：“沒時間了，兩個人之間，你隻能選擇一個。沈瑜，跟我一起選擇你阿娘吧。”
“跟你一起？”
沈瑜感覺自己又出現了幻覺，幻象裏，沈賢把他扒光了送給那些糟老頭，還讓人給他畫像，把他的春宮圖散布得滿天飛，嘴裏卻一口一句的說著：“念之，我是愛你的，我真的是愛你的……”
沈瑜漸漸被怒意染紅了眼，嗬道：“我憑什麼要跟你這渣滓待在一起？”
沈賢一愣。眸中劃過一道痛苦的悔色。“念之”二字在喉頭打轉，卻是遲遲再發不出一個字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