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繁生於蜀地,祖上世代經商,他自小閉門讀書,十七歲時終於學有所成,詩詞文章,信手拈來,在蜀地漸有名氣。
少年心誌,淩雲萬丈,曾繁自恃才學出眾,便孤身遠行,遊曆於天下,遍訪四海名家。
誰知從川蜀到關中,從中原到江南,一路所見所聞,儒釋道三家,乃至其他各學府門派,多少達人名士,或醉心功名地位,或經營田產資貨,更有糜爛荒淫之作風,逞凶為惡之行徑,道德禮法流於虛浮,經學文章棄之末節,如此看來,天下顯學,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曾繁大失所望,便止步於煙雨江南,或遊山玩水,尋幽訪秘,或流戀市井,飲酒作樂。
直到三十二年前,他在江南待的厭煩,便想去京都洛城遊玩,從杭州坐船,沿運河北上,到梁城西去,不日便至洛城。
京師福地,又是另一種繁華景色。
曾繁剛去時還別有興致,住最好的客棧,吃最貴的酒樓,逛最豔的花街,如此過去三五日,他又覺得寡淡無趣,便尋了街邊有說書人的酒館喝酒。
酒館熱鬧,老酒醇香,那說書人更是講得生動,所講是近來昌國、狄國犯邊,西涼、秦、晉、齊、魯、幽、雲、冀乃至整個北方兵禍叢生,瘟疫四起,民不聊生,國將不國之事。
曾繁聽了不以為然,他倒想著亂一亂才好,要是能出個英雄豪傑安邦定國更好,說不定能昌明大道,再興文治,隻是苦了百姓。
又幾日,聽說邊軍反叛,向京城而來。
曾繁本想逃回老家,奈何城門關閉,除了軍隊,百姓不得出入,街上多了許多軍隊官兵巡邏,夜禁也開始實行,他索性不管,隻日日買醉。
某夜在客棧喝醉,曾繁回到房間昏昏睡去,夜半醒來口渴,起身喝水,迷迷糊糊被絆了一跤,回頭才發現地上有人。
原來是一女子不知何時翻窗而入,又不知為何睡在地上。
女子也醒來,口中痛苦哼唧一聲。
曾繁小心問道:“你是人是鬼?”
女子痛苦稍緩,回了一句道:“你是人是鬼?”
他又道:“你怎麼進來的?”
女子道:“我被人追殺,受傷無路可逃,才翻窗進來。”
曾繁道:“想來你是個好人。”
女子不解道:“如何就是個好人?”
曾繁道:“壞人招搖過市,無限風光,那亡命天涯、西躲東藏的豈不就是好人。”
女子笑道:“你這個呆子,有些意思,能否救我一命?”
曾繁道:“你是傷了還是病了,我冒險去給你找大夫。”
女子道:“我受的內傷,尋常大夫既看不出來,也治不好。”
曾繁道:“那我怎麼救你?”
女子道:“讓我在你房中躲藏幾日即可,我自行療傷。”
曾繁道:“這可不妥,不過事出有因,事關人命,也不得不從權。”他雖如此說,心中卻想著那野史小說中兒女情長的江湖故事來,不由得想入非非。
如此女子便在曾繁房中躲藏,女子睡東間床上,曾繁睡西間羅漢床,曾繁自然每日叫了雙份飲食,也不再出去飲酒,隻偶爾去購些日常物什。平日裏對女子無微不至照顧,連那便盆溺桶也是他每日提到門外,再由客棧小二傾倒。
十日後,曾繁銀子花完,正在頭痛之時,女子從身上掏出千兩銀票。
曾繁道:“我如何使得,我堂堂七尺男兒,又不是粉麵油頭蝴蝶郎,怎麼能用你銀子?”
女子道:“你倒真是個呆子,做蝴蝶郎也得有那個樣貌,這算我借給你的。”
曾繁這才收了。
如此這般,二人日子過得素簡平靜,多日下來,都已暗生情愫,而外麵早已變了天。
雲州總兵龍霸,幽州總兵葉闖,西涼總兵薛桓,帶三大邊軍主力圍困京師,與風氏藩王大軍在京城外大戰,最後邊軍大勝,即日入京。
皇帝風綱與皇後鹹夢兮雙雙殞命後,過了幾日,龍霸稱帝,改朝換代,京城這才安定,街上也恢複平靜。
女子每每聽了曾繁敘述,便麵帶憂戚之色。
是夜小雨,二人睡下,未時,曾繁起夜方便,完事回床躺下,一時難以入眠,這時聽到微弱動靜,側身看著門口,卻見是有飛賊挑開門栓,持刀悄悄潛入,曾繁不敢作聲。心想那女子在房內不得被人發現,況且若驚了賊人少不得挨他兩刀,料想是小偷小摸,至多摸了些銀兩便會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