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吃五人。
五月初七,吃五人。
五月初八,吃五人。
…
五月十五,…
林書鴻用刻刀在那木棍上刻下第五十七道橫杠,然後在那橫杠上劃了豎線,他身體已經極度虛弱,那橫杠與豎線隻有淺淺的痕跡。
劃完第四道豎線,他停了手,今日還沒開始,不知道幾人。
這十來日,書生們一直沒有離開牆根,所謂“致知格物,意誠心正”,他們就坐在那裏,躺在那裏,看著眼前慘況。
開始幾日,粟粟讓人在每個書生麵前放一碗熟肉塊,一碗清水。
書生們都將肉塊踢開,將清水喝了。
五日後所有書生已經沒有力氣踹開肉碗,粟粟便命人將肉塊換成肉粥。
書生們一樣不吃,隻飲清水。
到今日,書生們已是強弩之末,幾近昏迷。
昨日肉沒吃完,早晨又熬了肉粥。
柳芽端著一碗肉粥,來到龍澤身旁,她怯生生道:“黃公子,你吃點吧。”
“滾!”這一聲仿佛用盡了龍澤全部力量,他感到一陣眩暈,腦袋重重磕在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柳芽上來扶,龍澤扭了一下身子,甩脫柳芽的手。
柳芽傷心道:“黃公子,你如何這樣對我,我隻想救你,再不吃東西,你會死的。”
龍澤道:“死便死吧,也好過食人啖骨,做那惡鬼野獸行徑。”
柳芽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們鬼門不是你想的那樣…”
龍澤打斷她道:“你我道不同,莫要再跟我說話,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柳芽仿佛受到莫大委屈,她咬著嘴唇,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忽然她眼神堅定起來,端著碗轉身離開了。
龍澤冷笑一聲。
謝仲表情木訥,口中念道:“牆裏秋千牆外道,多情總被無情惱。”
龍澤不語。
林書鴻道:“申無情麼?”
謝仲罵道:“老匹夫。”
無人應和,謝仲道:“長生,是不是老匹夫。”
石長生道:“反正我不是,要做老匹夫,先得活到老,看樣子咱們都活不到了。”
謝仲道:“想活命還不容易,吃了那肉粥就行。”
石長生看了一眼地上的肉粥,想起自己八歲那年在九龍峽穀的遭遇,赤狐紅燭給他抓來野兔烤食。
那野兔算不算紅燭的同類。
他猛然驚醒,算又如何,不算又如何,何必找那些佐證。我要做天底下最厲害的好人,吃了人肉還能算好人麼?
石長生道:“你看得明白,怎麼不去吃。”
謝仲答非所問道:“你什麼時候開的靈犀?”
石長生道:“八歲那年,被困在九龍峽穀,我看狐妖在雪地玩耍,突然開的。”
謝仲道:“比書鴻、韓鬆有趣,他倆都是在書院開的靈犀。”
石長生問道:“你呢?”
謝仲道:“跟你們講過,老和尚治好了我的哭疾,我便開了靈犀。”
石長生道:“有趣。”
謝仲道:“老和尚還說,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跟申無情一樣,隻盼著我成魔。我賭博沒贏過,這次我偏要贏,我就死在這裏,既不成魔,也不成佛。”
林書鴻道:“你不是他祖師麼,他敢坑你。”
謝仲道:“和尚專門坑騙,老和尚專門欺師滅祖。”
幾人聽了咧嘴笑笑。
謝仲扭頭對孟子儀道:“傻屌,我們不吃,你這畜牲還有什麼忌口的。”
孟子儀無力跟他對罵,隻是不理。
那邊孔曉生道:“別人都吃得,唯獨我與子儀吃不得,我們要吃了這口肉,宗府再也不能容我們,天下人也會恥笑我宗府。”
謝仲道:“這聖人之後的名號,也是累贅。”
孟子儀勉強打起精神,娓娓道來:“我八歲那年,背書不過,被我父親一頓好打,挨打不稀奇,那次真的要把我打死,仿佛靈魂出竅,看見祖父又在那裏打父親,如同父親打我一般。
祖父一邊打一邊問,我家是何門楣?父親說,孟聖人之後。祖父道,子不教,父之過,你若把他打死,就算教好了嗎?他人就不笑我孟府無能了嗎?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我孟府還以什麼立足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