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賊與尋常穿山甲一樣,出生時沒有睜眼。他蜷縮在母親的懷中,感受著那世上最溫暖的所在。
母親將他安置在洞穴之中,裏麵鋪了厚厚的樹葉,雖然也很柔軟,卻比母親的懷抱差多了,可是母親要去覓食,他隻能獨自留在洞穴。
半個月後,他終於睜開眼睛,看到了母親,母親胸腹的懷抱柔軟而舒適,肩背的鱗片堅硬而鋒利,這剛柔並濟的外形,難掩目光中無盡的憐愛。
很快母親發現了他的先天不足,他的嗅覺閉塞,聞不到一切氣息,這對穿山甲一族來說,實在有些少見,不過那時候他還小,母親還有大把的時間思索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生活在九龍峽穀外背風向陽的山坡,為了母親挖了上百個洞穴,大小不同,深淺不一,為了躲避捕食者,母親會時不時帶他搬家。
兩個月後,他的鱗片已經成型,雖然不如母親的堅硬,但是也已經像那麼回事了。
於是他趴在母親的尾巴上,一同出去覓食。
母親耐心地教他挖洞,舔食螞蟻,螞蟻那酸酸的口感,跟乳汁有很大不同。
他生得很是健壯,挖洞很有天賦,可是他沒有嗅覺,既不能快速尋找食物,也不能提早發現危險。
所以他更喜歡地麵和樹上的螞蟻。
每次母親教他在土壤中覓食,他便有些煩躁和抵觸。
母親總是溫和而有耐心地說:“我兒沒有開竅,開了竅就好了。”
於是母親就帶著他開竅。
開始母親還是以溫和的方式,比如帶他去嗅許多氣味濃烈地東西,比如各種蟲子,虎狼的尿糞,甚至還跟黃鼠狼打一架,隻為讓他嗅一嗅那號稱天下第一的臭屁。
結果可想而知,地賊並沒有開竅,反而母親被熏地七葷八素。
等到他半歲的時候,該離開母親獨自生活了。
母親對他還是不放心,沒有嗅覺的孩子,不知能活多久,於是母親先讓他嚐試獨自生活,過一個冬天。
臨行前,母親最後的囑咐是,遇到危險,最先要鑽進洞穴,或者上樹,如果來不及就蜷縮成球,鱗片會保護他不被毒蛇猛獸傷害,但是如果遇到猿猴一族,一定要藏起來,他們有時候傷害你並不是為了充饑,而是為了好玩。
穿山甲應了一聲,便離開了母親,去到山林之中。
山林中有足夠多的螞蟻,他還算活得滋潤,冬季到來之前,他會尋到螞蟻的巢穴,在其周圍挖出蜿蜒幾丈的巢穴。然後躲進洞穴,那螞蟻巢穴便是他的過冬糧倉。
母親曾無數次來到他棲身的地方看他,敏銳的嗅覺讓母親知道他活得好好的,糧食也還充足,母親不曾露麵,隻見兒子一切都好,便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春天到來的時候,地賊爬出洞穴,如同重生。
不久之後母親還是來找他了,母親說:“雖然你安全度過一個冬天,沒有嗅覺終究是缺了保命的倚仗,還是試試幫你開竅吧。”
母親想帶他去九龍峽穀之中,想求本族的妖靈為他開竅。
那是一個溫暖的上午,他第一次走進那片霧瘴遮蔽的峽穀。
他們入穀以後先走中間。
母親解釋道:“咱們要去左側第二道峽穀,狼穀,狼穀內部中間有一道小峽穀,名叫亂石穀,穿山甲一族的妖靈就在那道峽穀之中。要是直接左拐,會路過第一道峽穀野豬峽,野豬一族一般不會攻擊我們,但是萬一惹了他們,咱們這身鱗甲也抵擋不了。”
地賊問道:“為什麼不挖洞過去?”
母親道:“這九龍峽穀地下地洞密布,許多還有靈氣充斥,若不是常年生活在這裏的穿山甲,不敢隨便挖洞,萬一挖穿一些重要洞穴,族中妖靈要治罪的。”
地賊道:“我明白了。”
二人沿著溪流,進入一片古木參天的樹林,溪流內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石頭參差錯落,在多年溪水衝刷之下,表麵十分光滑細膩。
地賊正欣賞美景,不知不覺走得快了幾步,忽然一隻野獸從大樹後麵跳躍而來,伸手來抓地賊。
地賊想要蜷縮成球,卻已經來不及。
隻見他母親猛然從後麵猛撞了地賊一下,地賊被撞飛出去,他在空中蜷縮成球,落地前滾,片刻滾到溪水中,他沉在水中,恢複本來姿態,遊了幾丈遠,藏在岸邊一個石頭後麵。
地賊悄悄露出腦袋向母親看去,卻見一隻猴捧子著一隻大圓球,正是蜷縮起來的母親。
地賊很是害怕,也很擔心母親的安危。
那猴子捧著圓球,搖頭晃腦看了幾遍,覺得有趣,便張嘴去咬,奈何嘴巴太小,咬在那堅硬鱗甲之上,如同咬在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