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三昨夜回來時，天色已晚，他卸下身上器具物什，來不及吃飯，剁了半塊狐狸腿，就去村裏找石跛子。
石跛子生來不是跛子，曾經也是勇武少年，也好擺弄兵刃弓箭，有時還跟獵戶進山打獵。
十八歲時，家裏使了銀子，送他去縣衙充了差役，有次辦差不當，摔斷了腿，傷愈成了跛子，也丟了差事，好在知縣老爺體恤，給了些銀子做遣散費。他便買了騾馬車子，在城鄉間做來往輸運的活計。
冬日活少，他每天趕著騾子車去到城裏，也不在車行記名掛號，隻和幾個同行歇在西市門口空地，曬著太陽說說笑話，幹等雇主上門。
石老三來到跛子家時，石跛子剛從城裏回來，正在吃飯，跛子媳婦和兒子虎子都在屋裏，跛子媳婦見是石老三，忙往屋裏讓道：“三叔，你怎麼來了，快快進來。”
跛子就要起身，被石老三按回去：“別起身，你吃你的。”
石跛子也不客套，坐下繼續吃飯。
石老三把糙紙包的狐狸肉遞給跛子媳婦道：“我給你們帶了一塊肉。”
跛子媳婦接了狐狸肉，歡喜道：“三叔心疼我們呢！”
石老三道：“我是有事托你家跛子。”
石跛子道：“啥事兒您說。”
石老三直截了當道：“明天我得進趟城。”
“那不順路麼，還是老時間，明早卯時初。”石跛子平時每月捎他進城，輕車熟路，隨口應了。
石老三道：“那行，銀子照付。”
石跛子道：“三叔這話是瞧不起我，平時您去賣貨我收就收了，這大冬天的捎您一回，還出什麼錢。”
石老三道：“明兒也是賣貨，該咋著咋著。”
跛子媳婦道：“前幾天不是剛賣了一回？我尋思你進城有別的事呢。”
石老三搓搓手道：“這不打算讓小石頭去義學讀書，人家先生讓起個大名，我尋思著去廟裏求個，少不得捐些供奉，今日就進了趟深山，運氣不賴，打了幾張狐狸皮，還是靈獸，肉也不錯，味道可香，太遠了就帶了一隻狐狸腿，給你分了一半。”
石跛子道：“這更不用說了，讀書大事，要啥車馬費，以後小石頭當官了可給咱們石頭村長臉，我也沾沾光。”
石老三嗬嗬一笑道：“不過學幾個字，當不當官的咱不指望。”
虎子在一旁聽了，衝跛子媳婦道：“娘，我也要上學。”
石老三聽了便道：“讓虎子也去唄，反正不花啥錢，跟小石頭做伴也好。”
石跛子熟知兒子性格脾氣，便道：“虎子那德行讀什麼書，過兩天讓他學武去，我都跟知縣老爺說好了，學幾年武，給他在縣裏謀個差事。”
虎子一臉鬱悶。
跛子媳婦聽了有些不滿道：“學文學武的都不打緊，學不成了一樣回來種地，苦是苦點，也踏實安穩。”
石跛子聽媳婦口吻，似在埋怨他斷腿又不喜種田之事，便甩了臉道：“這什麼話，不往上流走，專往下流去。”
跛子媳婦見他動怒，便不再說話。
石老三見話頭不對，便對跛子告辭道：“別光顧說話，趕緊吃飯吧，我也不說了，先回去了。明早找你。”
石跛子兩口子起身送客。
石老三回家先處理了狐狸皮，才去吃飯，飯後一家閑話不提。
次日石老三起了個大早，誰知小石頭也醒了，吵著要跟他去城裏。
石老三道：“路上坐騾子車可冷，你怕不。”
小石頭道：“不怕。”
石老三摸摸他腦袋，便包了狐皮，帶著小石頭一起去了跛子家。
石跛子也早起床，正點著燈，往車上裝帷幔殼子，車上自有卡槽扣眼，木栓楔子，一番鼓搗之後，這拉貨的排子車，立刻變了拉客的轎子車。
石老三嘖嘖稱奇：“這好玩意哪弄的？”
石跛子嘿嘿一笑道：“花了十兩銀子，讓鐵馬莊給做的，這下一車兩用，既能拉糧拉貨，又能拉人拉客，該說不說，那鐵馬莊裏能人真多，尤其木器機關，神了。”
石老三道：“可惜你在前頭還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