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風書院。
後院池邊小築,一間雅室中,雖有炭爐旺火,依舊顯得清冷。室內置若幹木椅,一張書案,案上筆墨紙硯俱全,虞達虞夫子正在案上作畫。背後牆上掛著一幅字,上書“江海寄餘生”五個大字。
虞達須發皆白,常年一襲黑袍,是一個飽學之士,和藹長者的標準樣貌裝束。
虞夫子所畫,乃是山水人物,細看畫中,深遠之處,重巒疊嶂,連綿不絕,遠近之間,雲海吞吐,混沌飄渺,近處則見險山孤立,怪石嶙峋,草木破敗,猶帶殘火餘燼,絕壁險徑之上,一豐俊文士,身著素袍,腳穿木屐,拾階而上,正在山路拐彎處,身形一角消失,似已進入雲海之中。
這時一陣勁風吹過,南窗忽開,一團水墨色靈氣閃了進來,風襲書案,帶起案上未完成的畫。
虞夫子沒有防備,畫紙鼓動間,已在毛筆上蹭了幾個來回。虞夫子移開筆,那畫上人物,已經被塗得亂七八糟,猶如惡鬼猛獸,隻有那一雙木屐還清晰可辨。
虞夫子將筆放在筆架上,對著那團水墨色埋怨道:“上次來打翻了我的茶杯,這次來弄汙了我的畫,下次來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水墨色化出人類形狀,卻依舊不露真麵目,隻聽那人道:“豈敢,夜半作畫,夫子好興致,也讓在下開開眼。”
虞夫子移開僅剩的一方鎮紙,雙手提起畫紙輕輕一送,畫紙便穩穩飄在那人身前,懸浮不動。
那人看了道:“孤峰險道,烈火焚山,風流名士,舉步維艱,好一幅謝公登山圖,妙哉!”
虞夫子道:“可惜,風流名士被塗成妖魔鬼怪,妙或不妙,也被毀了。”
那人卻道:“康樂公風流天下,才名冠世,卻下場可憐,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足以稱智,我看這畫毀的好。”
虞夫子道:“弄汙了我的畫,還說風涼話,真是恬不知恥,老夫不跟你論畫,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那人道:“家師有件小事托付給夫子。”
虞夫子驚道:“找到你老師了?”
那人道:“沒有,此事乃家師八年前交代的。”
虞夫子若有所思道:“八年前,你老師算計我可有一套。”
那人道:“家師也是不得已。”
虞夫子擺手道:“不用解釋,若日後相見,我自會找他算賬,什麼事你說。”
那人道:“青山縣石頭村,獵戶石老三家有一男童,煩請書院想辦法收下。”
虞夫子道:“就這事?”
那人道:“就這事。”
虞夫子道:“那男童是何人?”
那人身上化出數道水墨色靈氣,夜風吹過,靈氣飄忽,那人道:“山野草木,不避風霜,一個平民子弟,樸素孩童而已,家師喜歡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想來是當年種下的善因,托夫子結個善果。”
虞夫子心中已然翻江倒海,卻佯裝不悅道:“你老師現在也不知所蹤,當初我與他約定的事,到現在也沒有個結果。你還好意思提什麼因果。”
那人道:“家師曾說,到了時候,自會有個交代。”
虞夫子沉吟道:“此事我應下。”
那人道:“告辭!”說罷將畫紙卷了,隨手一丟,那紙卷不偏不倚,直直射入屋角爐火之中。接著那人閃出窗外,消失不見。
爐火陡然燒的濃烈起來,火焰從爐中飛出,化作人形,火焰淡去,一個紅衣女子現身。
同時,一柱清水從窗外飛進來,水波變幻中,一個青衣女子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