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頭村沿著咽河邊的山路下去七八裏,是一片山間平野,朱家鎮就坐落其中。
朱家鎮裏有個鄉紳名叫朱為善,其父親是前朝官員,炎朝滅亡前告歸家鄉,置了許多田產。
朱為善自小不愛讀書,在父親逼迫下隻考得一個秀才,父親死後,他繼承家業,誰能想到他讀書不行,田產經營卻是一把好手。
二三十年來,每逢戰亂瘟疫,或水旱蝗災,必有農戶養不住田地,朱為善同其他鄉紳大戶一樣,從農戶手中將田地低價買走,再租給農戶。
時至今日,青山縣除了一些寺廟和道觀的幾萬畝田地,剩下十多萬畝,大半成了那三五個鄉紳的私田了,農戶每年隻能租他們的糧種和田地。
太平元年,國家安定,朝廷體恤之前在青山縣破例征兵,又多有死傷,便免去青山縣三年賦稅。
誰知朝廷免了稅銀,朱為善卻不減租金,租種田地的農戶心中不平,便來朱為善家叫苦喊冤,朱為善見民怨四起,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辦個義學。
農戶們都道這叫什麼事,賦稅隻免三年,讀書少則十年,辦個義學孩子來讀書且不說能不能考得功名,田裏先少個或大或小的勞力,再遇到徭役集中的年份,更加吃不消。若是隻讀三年,更沒什麼意思,白白浪費三年光陰,還搭些筆墨書錢。
朱為善道,我在這說了,三年過後我這義學不廢,若你們誰家出了秀才舉人,我這田地記在他名下,省下的稅銀,我拿出了與你三七分成,你拿三我拿七,別人家可都是一九、二八分,我這裏直接三七分,怎麼樣?
這時到了晌午,大夥趕著回家吃飯,這事糊裏糊塗便應了下來。
於是朱為善便張羅起義學,他先在鎮外畫了一塊閑地,買來石料木材磚瓦,請了各色工匠,又招來鬧得最歡的十多個農戶做散工,幾個月後一個義學便立了起來,朱為善題了“為善書屋”四個大字,去城裏刻了木匾掛在門樓。還私下花銀子讓附近幾個鄉首裏長去刻了一塊功德碑,雇了農戶敲鑼打鼓地送來義學門口立上,以示稱頌。
最後,朱為善請來了遠房族兄,三十多歲的童生朱正名來教書,請了朱正名的叔叔朱順來管理雜事,諸事完備,朱為善擇了吉日,點了鞭炮,當年秋後便招收學生入學,自此朱家鎮便有了義學。
到了冬月,石老三帶著小石頭來到義學,二人進了學堂,拜見塾師。
塾師朱正名第一句話就問:“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石老三有些難為情道:“叫小石頭。”
朱正名道:“這可不行,得起個大名才行。”
石老三道:“那煩請先生給取個。”
朱正名道:“孩子父親起個最好。”
石老三道:“孩子沒爹,就請先生賜個。”
朱正名道:“不妥不妥,先給孩子起個大名要緊,讀書不在這一日兩日。”
石老三見朱正名不肯,便告辭出門,準備帶著小石頭去別處找個儒生求個名字。
出大門時,恰碰上朱順。
朱順打聲招呼:“怎麼出來了?”
石老三道:“先生說得起個大名,先生也不給取。“
朱順湊過來熱心道:“我跟你說先生不取自有不取的道理,咱們縣裏一年就出那麼幾個舉人秀才,你猜怎麼著,那些貴人小時候都是在藏雲寺和白水觀求的名字,先生後來就不取名字了,怕取不好誤了孩子前程。”
石老三一拍腦門:“可不,把這茬忘了。就是得捐些香火錢,少不得多賣幾張皮子。”
朱順道:“這十裏八鄉說起獵戶來,你石老三是頭一號能幹,可不敢省儉,能多別少,佛祖仙人保佑著,比什麼不值錢。”
“說的是。”
石老三道了謝,便領著小石頭來到鎮上逛逛,中午尋了個小酒館,飽餐一頓,午後又逛了許久才回石頭村。
石老三到家以後,天剛擦黑,柴氏和桑女還沒有做飯,圍在火爐旁說話,見他倆回來,柴氏忙問:“怎麼樣,先生收了沒?”
石老三道:“先生說讓取個大名,我哪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