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頭雖不高,但山勢險峻,隻有一條羊腸小路通往山腰的土地廟。廟殘破,年久未修,屋簷下築著幾個鳥巢,三三兩兩不知名的小鳥嘰嘰喳喳地進進出出。
夜色中,方憾山獨自上山了,還未踏進破敗的大門,廟裏閃出一人,提著棍棒,見是方憾山,棍棒一丟,傻嗬嗬地叫到:“大哥。”
“破軍,進廟說話。”
廟裏隻有一個大殿,空蕩蕩的,神像也不知道被移到了哪,隻有一個大木床被安置在一角,半空懸吊著一盞煤油燈,發出微弱的黃光。方憾山走了一圈,也不嫌髒,直接坐在床上有些發黑的被褥上,第二破軍疑惑地看著這個今天剛認識的大哥。
“破軍,把頭發挽起來,蓬頭蓋麵的像什麼樣子?”
“哦”,第二破軍雙手胡亂地向兩邊捋起頭發,一張紫銅色的方麵大臉顯露出來,塌鼻、小眼、短眉、招風耳、前額還低陷,隻有那鼻子高挺、兩翼豐厚,用任何審美觀點去看這都是一張奇醜無比的臉,方憾山點點頭,果然是奇人齊相,但話又說回來,相學裏說的十全之相往往不是夭折就是橫死,比如“美姿儀”的潘安,相比之下,九全一缺或九缺一全卻是大貴之相,第二破軍的天煞,運用得好,就是反煞為權,紫衣玉帶。
“破軍,你會打人嗎?”
“啥?誰欺負大哥,我去打他!”第二破軍挽起滿是補丁的衣袖,小眼凶狠地一瞪,額前浮現奇異的“王”字紋。
“哈哈,好!以後誰欺負我,我就讓破軍打他。”方憾山尤喜這種憨直,當初手下的那些大兵不大都是這樣的?
“破軍,識字嗎?”
“識得,老爹沒走時,教會了,尋常的大字俺都識得。”
“好,破軍,你可願隨大哥去城裏討生活?”
“啥?進城?老爹以前說過不讓俺去的”,第二破軍有些猶疑,有些期待。
“破軍啊,我跟你說,城裏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人人都住大房子,人人都穿新衣服~~~~~~”方憾山產生了罪惡感,就像舉著棒棒糖引誘小紅帽的大灰狼。
“有烤鴨嗎?”
“好多!”
“有白切雞嗎?”
“夠你吃!”
“有紅燒肘子嗎?”
“隨便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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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破軍大嘴咧得能塞下一個大西瓜,哈喇子花花地往下滴,留了一地,結果卻憋出一句:“老爹不讓的。我還要守著他呢。”
多麼有原則的孝順好孩子啊,人都去跟土地公下棋了,還念著他的話。
沒辦法,方憾山繼續循循善誘:“奶奶的話你聽嗎?”
“聽的,老爹叫我聽奶奶的,奶奶還給我飯吃。”,多麼配合的好孩子啊,讓人多省心。
“破軍啊,你聽你老爹的,你老爹叫你聽奶奶的,大哥我是奶奶的親孫子,你是不是要聽大哥的?”,方憾山一陣歪理迅速吐出。
第二破軍明顯被繞暈了,簡單的腦瓜子拚命轉動,還是覺得大哥說得在理。
“那老爹怎麼辦?”
有戲,方憾山大喜,忙答道:“帶上不就行了。”
自此,一個純情的傻大個背著個骨灰盒邁出了改變命運的一步。
多年以後,有人問方憾山當初如何能從鄉野發掘此等猛將,答曰:無他,憐其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