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琵琶掛枝頭。
方三平和陳文秀還在申城跑馬圈房,用方三平的話來說,你太爺爺那時坐擁土地上百畝,在潛江也是能叫得出名號的地主爺,今日不肖子孫受祖先護佑、托天之福,總得繼承祖上榮光,買他娘個幾十套房子吧,當然幾年之後,等房價節節攀高,卻是意外之喜了。陳文秀這個平日裏整天把學習掛在嘴邊的人民教師也對兒子的高考心不在焉了,偶爾的來電中不是興奮地述說這個地段有多好,就是抱怨那個商鋪價格有點貴了,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為華夏炒房客的先驅者了。
父母忙,子代勞。周末方憾山按方三平的交代回鄉下看看奶奶,爺爺去世多年,幾個子女都在外工作,隻有奶奶固執地留守老宅。對於鄉下,方憾山很陌生,他沒有出生在這,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找不到半點小夥伴戲水、玩蟈蟈、抓蟋蟀之類的童年印象。
走進村裏,每隔幾屋就有人家在翻修房子,腳下的石板路也換成了嶄新的水泥路,兩旁到處停著小汽車,村委會的小洋樓上拉著紅色橫幅:熱烈祝賀本村被評為全省十佳小康村。走在路上的村民沒人認識方憾山,最多好奇地看看這個陌生客,以為是哪家的客人。
“天殺的!你這掃把星,又偷了老娘的雞!克死爹娘還要來禍害老娘~,別跑,賠老娘的雞~”,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叫罵聲。一個身高九尺、頭發亂糟糟遮住臉龐、身穿破爛衣服、裸露處盡顯紫銅色腱子肉的漢子一溜煙的從身旁跑過。咦!好快的速度,方憾山注意到這漢子完全是憑自身機能在跑,沒有一絲修煉的跡象。約莫半分鍾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胖大媽手裏揮舞著擀麵杖,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跑了過來,左右張望了一眼,重重跺了跺地麵,收起擀麵杖失望而去。
巷子盡頭的村尾,一座占地三間的古樸木結構老房子矗立在那,楹柱、飛簷、外牆黑黝黝的,布滿歲月的痕跡,祖屋到了。小時候聽父親說原本還要更大更宏偉,可惜在那段傷痕歲月裏被人縱火燒了大部分,這三間還是善良的村民拚死護住的。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前院葡萄架下悠閑地曬著太陽。
“山娃子,是你嗎?”
“奶奶,是我,我來看你了!”
“有啥好看的,奶奶身子好的呢!男娃子讀書要緊,奶奶等著報玄孫呢。”奶奶埋怨著,臉上卻笑開了花。
兩人嘮嗑了幾句家常,奶奶就讓方憾山去後院給祖宗上香,自己準備飯菜去了。
後院的一個小房間裏一塵不染,台上密密麻麻按照族譜輩分排列牌位,前麵供桌上擺放著一隻銅香爐,地上一個蒲團,方憾山取過三支香,跪在蒲團上,心裏默念:方家列祖列宗在上,在下靈魂雖不是如今的方憾山,但身體發膚,受之你方家,我已與方憾山合二為一,我就是方憾山,我就是方家後代,定讓方家血脈榮光於世間!”。
方憾山一拜三叩,插上香,關上房門走了。
許久,靜悄悄的牌位們齊齊震動,三裏外方家祖墳青煙衝頂,攪動雲層,彌漫四野~~~~~~~
“山娃子,這是村裏張老漢今天剛捕的野生大鯰魚,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這是自家種的小青菜,沒有農藥的,香甜可口著呢,多吃點。”奶奶樂嗬嗬,忙著給孫子夾菜。
這時,窗外探進一個髒兮兮的腦袋,看不出多少年紀,亂發中一雙純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飯菜,此人正是方憾山村裏偶遇的那個漢子。
“軍啊,快來吃飯,香噴噴的白米飯,你最愛吃啦。”奶奶向窗外的人招手。
那漢子聽到招呼,也不走正門,手也不扶窗台就直接跳了進來,咧開大嘴笑了起來,牙縫裏還插著一根雞毛,配上那血盆大口,活脫脫一個野人。
奶奶單獨盛了一大碗飯菜給漢子:“軍,這是奶奶的孫子,方憾山,你就叫大哥吧,不許欺負他哦,否則打你屁股。”,漢子倒也有意思,左手拿著飯碗,右手一縮護住屁股,見奶奶沒有伸手的樣子,連忙拿起筷子,盯住方憾山看了三秒,似乎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刻進心裏,嗡嗡地叫了聲:大哥。聲音從鼻腔發出,低沉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