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畫倒是個忠良之後?”
百裏初涼薄地輕笑了起來:“狗咬狗,一個沒本事輸了不甘心,一個贏了卻贏得不安穩,有什麼忠良不忠良。”
她手上動作頓了頓,暗自思量,這些日子和百裏初呆久了,便會發現在他的世界裏,這世間黑白是非於他而言並沒有不同。
不管是代表‘公義正統’的皇派,還是代表著‘奸佞卑劣’的杜家一脈,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皆為利益所驅。
常年的地宮的生涯和政治生涯讓他的行事遵從著叢林法則,優勝劣汰,強生弱死。
她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問:“殿下,你有信仰麼?”
聽秋葉白忽喚他‘殿下’,百裏初有些訝然:“信仰?”
她看著他,點點頭:“譬如陛下的信仰是光複皇統、太後的信仰是杜家榮耀萬代,而八皇子則是中興帝國,至於朝臣們自然各有各的信仰或者說目的,殿下呢?”
其他人她並不了解,且不做評價,但是這幾位的想法她還是明白的。
“從來未曾有人問過本宮這個問題。”百裏初聽著她所言,眼中閃過幽涼的暗光,他支著精致的下頜,似在沉思。
她則是有些惴惴地看著他,其實這個問題聽著似‘崇高’,但說來也簡單,便是人活一世的目的罷了。
片刻之後,他忽然抬起黑鳳翎一般的睫羽看向她,搖了搖頭:“本宮沒有那種東西。”
“呃?”她有些不明所以。
他拈了一隻樹莓送進唇,慢條斯理地道:“本宮行事一向隨心所欲,什麼有趣兒,做什麼,這算是目的或者信仰麼?”
秋葉白怔然,卻又恍然如有所悟。
他已經站的夠高,維持著這個龐大的、日落西山帝國的運轉,不過是因為他生存的需要,所以他從無興趣和百裏淩風那樣試圖去中興天極帝國。
人間諸般俗事皆不能牽絆於他。
他喜歡那一幕一幕的戲,操控著人心悲喜,權謀殺伐,也不過是因為他從地宮學習到的叢林法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無非‘報應’二字。
更多的原因甚至是因為他覺得日子——無趣。
對於這種近‘神’的思維方式,也是地宮殘酷而滅絕人性的生涯賦予他的烙印。
她有些無言以對,亦不知是該悲或者喜。
百裏初見她在哪兒端著個湯匙發呆,挑了挑眉:“小白的信仰是什麼?”
秋葉白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忽然這麼問自己,她遲疑了一會,才一邊舀了燕窩送他唇邊,一邊淡然地道:“自由。”
她說得很慢,很緩,卻異常的堅定,如碎玉破珠。
百裏初一怔:“自由?”
她,不自由麼?
她擱下湯匙,輕笑了起來:“阿初,你知道自由是什麼嗎?”
她並未等他回答,隻看向窗外不遠處的碧海青天,極輕,極輕地道:“自由是可以免於恐懼、免於奴役、免於傷害地生活著;是能夠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不提平等,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個字眼在皇權時代有多麼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