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傘小,秦方悄悄的將傘擋在趙老頭頭上,雨水劈裏啪啦的打在身上,不過是將原本就潮了個濕透的衣服再添點潮濕而已。
秦方自嘲的笑了笑,混不在意。比起這個,他更擔心趙老頭的狀況,趙老頭畢竟年邁,身體比不上他們這些少年人,淋了一場大雨,現在又要來河堤。河堤上雨大風疾,趙老頭心情抑鬱苦悶,一個不好恐怕會生場大病。
天已經很黑了,河堤上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分明。趙老頭像個老樹樁一樣一動不動的眺望著,沉默不語。
“那個方向……大概就是埋著六爺爺妻兒的地方吧。”想到這裏,秦方心中默然,同時心底悠然而生一股強烈的憎恨。
憎恨這天,憎恨這地,憎恨這國家,憎恨這命運!
可憎恨又有什麼用?唯有變強,才能改變!
秦方握緊拳頭,心中曾經被可以掩藏下去的傷痛猛然爆發,麵目猙獰的向他撲來。忽然,趙老頭開口了。
“我這一輩子,磕磕絆絆,坎坷崎嶇,雖然少年得誌,但最終不過鏡花水月,最後落得個親離子散,白發人送黑發人。兄弟相隔,杳無音訊,誰知道是不是已經天人兩隔。總是說新東黃好啊,新東黃好的,但想來想去,我總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就這樣命歹。小方,你說一個人的命為什麼會這麼苦?”
趙老頭依舊眺望著遠方,語帶蕭瑟。
聽著趙老頭的話,秦方仿佛又見到自己步履蹣跚的前世,心中酸苦難言,依稀間耳邊回蕩起沉甸甸的歎息,也不知道是來自趙老頭坎坷的生命,還是洞穿歲月聆聽到了自己的前世。
哎~~~
一聲輕歎……
沉重、無奈、飽經辛酸,萬千苦楚說不出,一聲歎息已足以。
秦方眼睛酸澀,視線有些模糊,胸口像是被正坐泰山壓著,憋悶的喘不過起來,驟然,一片古老的聖賢之言湧上心頭,從口中磅礴而出: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淒冷的風雨夜色之中,清越的吟詠聲鏗鏘而起,在岸堤之上,在天地之間,古老的聖賢之言跨越千年,回響不絕!
有誰知道,在此時,在此刻,這站在一起的一老一少,又在回憶著怎樣的刻骨心傷,又在經曆著怎樣的痛苦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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