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晨風還裹著不少涼意,連衣襟也被朝露沾濕,不禁令人有冰冷刺骨之感。楊楠帶著他那一伍的兵丁此時正躲在揚州城頭上的一角,以避寒風。
昨晚楊楠一回到家,弟弟楊樺就不解的問那女子是誰。而楊楠當然不能說那是為弟弟準備的媳婦,隻能含糊地說,是自己救回的,暫時先安頓在家裏。為了不讓弟弟楊樺看出破綻,楊楠做好晚飯,等弟弟吃完,便匆匆地離家回到軍營。當楊楠到了軍營,才知晚上輪到自己放哨,於是又急急忙忙地吃過兩個饅頭,並多帶上一個做夜宵後,就上到了城頭當值。
經過大半夜的放哨巡邏,楊楠等人都有些懈怠,一眾兵丁在這背風的角落,或蹲或坐,而兵器則丟到了一旁。楊楠也深知眾人的疲憊,所以對此也就不加約束了。為了打發不斷湧起的倦意,眾人聊了起來。
一個剛來不久的小兵吳清說道:“這老天爺真是不讓人好過,都四月了還這麼冷!”
楊楠道:“你別怨天怨地啦,現在起碼還可以好好歇歇,過幾天,等韃子來了,你想吃口安穩飯也難。”
一提到韃子,大家都不禁發出一陣咒罵。
“那些韃子真是畜生都不如,”一個山西口音的兵丁狠狠地道:“我那三表舅從家裏逃過來後,跟我說,那些韃子在我們村燒殺搶掠!!把整條村子都給毀了!!”說著說著,那兵丁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可憐我那妹妹……”
“唉,韃子的殘暴,大夥早都知道,前些年,韃子劫掠河北、山東的時候,那個慘法,跟現在一個樣。所以史督師才要守住揚州,不然,大夥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一個較年長的感歎道。
吳清道:“是啊,我已經把爹娘都接進城了,如揚州守不住,他們都不知還能不能活命。”
“拚了,若韃子真的來了,就跟他們拚命!”那山西籍的兵丁道。
“不跟韃子拚命,一樣沒命,殺夠一雙,還有賺了。”楊楠接著說道
“對!殺死韃子!為妹妹報仇!”那山西籍的兵丁如受到了刺激一般,兩眼透出殺氣,狠狠地道。
“老丁,做兄弟的陪你!殺盡韃子!為你妹妹報仇!”吳清慷慨道。
“夠意思!等將來我們一起殺到關外去!”老丁越說越激昂。
吳清和另外一個年少的兵丁爽快地應了聲:“好!”
而楊楠和那較年長的兵丁卻沒有說話。
楊楠看了看老丁三人,他們都是十來二十歲的後生,也許,還不了解韃子兵的凶猛,又或者是不了解明軍的腐敗吧。不過,楊楠沒說什麼,畢竟有鬥誌是件好事,他不忍心潑他們冷水。而那較年長的兵丁似乎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而選擇了沉默。
老丁三人依然興奮地談論著如何將韃子趕出中原,仿佛個個皆是嶽武穆再世。
楊楠無意插話,便站了起來,舒了舒筋骨,挨著城垛,環視著揚州城。在城頭上,借著月光可朦朧看到遠處隱隱起伏的丘陵。若再往東望去,披著點點星光的運河水自北向南緩緩地流淌著,而西邊,卻因瘦西湖遠遠地躲在揚州城樓後麵而無緣一見。楊楠雖然是個粗人,不懂得附庸風雅,但在如此夜色之下,也有一點心曠神怡。
不知幾天之後,還有沒有這樣的閑心來看著揚州城外呢?楊楠內心不知何時泛起了一絲擔憂,還有,一絲無奈。
戰爭,也許是最擾人興致的。
“在想什麼啊?是不是在想今天那個娘們?”
楊楠轉過頭來,發現那較年長的兵丁也站了起來,並走到了自己的身旁,臉上還掛著一絲玩笑。
“沒有,我隻是擔心韃子不好對付而已。”楊楠笑了笑道。
“別擔心,那些說書的不是說什麼……兵……兵來將擋嘛。史督師會有辦法的。”
“應該是吧。”楊楠頓了頓,道:“強哥,大嫂的身子還好吧?懷了小孩要多注意點。”
楊楠不想再談這煩心的事,便扯開了話題。但是,強哥似乎沒有聽到,而是漸漸瞪大雙眼,望著楊楠身後,一臉驚恐之色。於是,楊楠就順著強哥的目光,轉過了身,驚訝地發現,遠處,在通向揚州的官道上,出現了許多火把,而且慢慢地向這邊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