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科學的一元性,關鍵是麵對事實,追求真實。從某種程度上說,追求真理就是追求真實。真實被揭示了,真理便被顯現出來。雅可夫列夫主持平反委員會工作,把曆史上的真實揭露完了,就認識到這個黨應該垮、必須垮的真理了(見雅氏所著《霧靄》)。真理就是這麼樸素,而我們往往被種種創造出來的“理論”所蒙蔽,而看不到真理。

2015年1月3日初稿2015年3月16日改定於跬步齋20通過韓國革命家金山的華文作品看其思想的變奏[韓]樸宰雨、金英明*(韓國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韓國首爾)內容摘要:《阿裏郎之歌(SongofAriran)》是美國女記者尼姆·威爾斯於1937年在延安與韓國人金山進行了22次的訪談後編寫的一部紀實性文學作品。內容講述了中國革命中的韓國抗日獨立運動家所經曆的艱苦曆程,是一部曆史性和文學性極強的難得的傑作。我們在追溯《阿裏郎之歌》的撰寫和出版以及在韓國、日本、中國等地翻譯出版、傳播等過程中,看到了其中融入著錯綜複雜的革命史與複雜多變的政治現實以及思想和思潮的興衰、出版製度等有關的文化史。這些問題需要學界給予持續的關注,並有待於從學術的角度更深層次地去研究和探討。以往對金山的評價大部分都是從中國革命中的韓國獨立運動家、韓國革命家等層麵去考察,從詩人、作家等作為文學家的層麵去係統地整理資料和評價金山文學成就及特點的研究少之又少。本文通過對金山作品的分析,探尋了金山思想意識的變遷過程。

關鍵詞:金山;尼姆·威爾斯;《阿裏郎之歌》?????????????

一、前言一直以來,在中國活動的韓國革命者金山(1905—1937)的生平與思想以及他在二十世紀前半期在東亞語境下的曆史角色的學者身份,一直都是依靠以金山和尼姆·威爾斯聯名出版的那部英文書《SongofAriran(阿裏郎之歌)》所為人知曉的。

眾所周知,“阿裏郎”是韓國代表性的傳統民歌,很能表達出韓國人的一種低沉的民族情緒,也能表現出韓國民眾長期以來受壓迫的無奈心態與反抗情緒。那麼,《阿裏郎之歌》是怎樣的一部書?1937年5月秘密訪問延安的美國女記者尼姆·威爾斯(當時她是埃德加·斯諾的夫人)采訪了一位流亡中國的韓國革命者金山(KimSan,本名為張誌樂)22次,然後偷偷帶資料回到北京,又去菲律賓抽空編寫,1941年回美國以金山(KimSan)與尼姆·威爾斯*作者簡介:樸宰雨,韓國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教授;金英明,韓國外國語大學中文係講師。

21(NymWales)聯名將其出版,這就是《SongofAriran(阿裏郎之歌)》。這部傳記首先從尼姆·威爾斯的立場寫出序章,然後主要從金山的立場寫下金山從1905年到1937年參加革命運動的艱難生涯。《阿裏郎之歌》是韓國革命者與美國女記者合寫的一部紀實性文學作品。內容講述了中國革命中的韓國抗日獨立革命運動家所經曆的艱苦曆程,可以說是一部集曆史性和文學性的難得的傑作。

曆史學家們對《阿裏郎之歌》的評價一直很高。因為該書記錄了參加中國革命的韓國革命家的故事,留下從韓國人的立場參加中國革命與抗日運動的許多寶貴資料,填補了許多現代革命與抗日曆史上的空白。其中韓國革命精英參加廣州起義、海陸豐農民鬥爭等曆史事件的真實體驗被認為具有很高的曆史價值。這部書出版後對美國人理解韓國人的抗日獨立運動起了很大的作用。日本投降之前1943年聯合國首腦召開的開羅會議上,與會的三巨頭之一美國總統羅斯福主導了在日本戰敗後保障韓國獨立的宣言。而羅斯福總統對韓國抗日獨立運動的理解就是通過《阿裏郎之歌》形成的。①可見該書的內容及其曆史意義,在東亞的格局的變化中產生了重大影響。

在此我們關注的是《阿裏郎之歌》的文學性。一個韓國革命家在中國革命中參加過各種生死未卜的戰鬥,如地下黨活動、兩次被國民黨逮捕以及日帝的嚴刑拷問、來自中國和韓國同誌的誤解和懷疑,在各種逆境中內心永不放棄對韓國獨立革命的堅強信念,其不屈不撓的意誌和人生的苦惱等等,具有很強的文學感染力,使《阿裏郎之歌》的每一位讀者深受感動。

那麼,這種突出的文學性主要來自誰呢?雖然尼姆·威爾斯說,《阿裏郎之歌》未加任何加工,忠實地記錄了金山的口述,但她也曾經承認自己為了使作品富有文學性付出了努力。由此看,這種文學成就歸功於金山與尼姆·威爾斯這兩位作者,才可以說妥當。

根據《阿裏郎之歌》,我們可以了解金山的生平脈絡。他1905年在韓半島的北部平安北道出生,1919年參加韓國的“三·一”抗日獨立運動,之後去日本東京留學,不久中途回國。

1919年年底想要去世界革命的新中心莫斯科,但是在哈爾濱被軍隊擋住,就不得不回到滿洲。金山到滿洲以後,在韓國獨立運動團體創辦的新興武館學校受訓了三個月,然後到上海加入了韓國民族主義抗日隊伍,並參加了韓國無政府主義抗日義烈鬥爭,後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配合了中國革命的抗日活動。金山從1927年到1928年參加了廣州起義與海陸豐農民起義,1929年以後參加了北京中共地下黨活動,後來兩次被國民黨逮捕並交給了日帝,他在日帝警察那裏受到難以忍受的嚴刑拷問,釋放後被中國和韓國同誌誤解並懷疑,黨籍也被保留。1935年金山組織了朝鮮民族解放同盟,1937年為恢複黨籍去了保安與延安,在延安金山認識了尼姆·威爾斯,接受了她的采訪,並詳細地說出了自己艱難的革命生涯與當時的立場,這樣才有了今天的《阿裏郎之歌》,他的經曆也被世人所了解。

①[美]尼姆·威爾斯:《韓文版序》,[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阿裏郎》改正第三版,東方(Dongnyuk),2012,第19頁。

221938年在延安,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金山被當時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康生懷疑為托派或日寇間諜而處以死刑。

在金山下落不明的情況下,1941年《阿裏郎之歌》英文版第一版終於在美國問世(美國JohnDay出版社出版)。但是“很快就被人全部買下,全國各地圖書館買的書,也都神秘地、慢慢地不見了”。這估計和當時在美國流行的麥卡錫反共旋風有關係吧。還好,1973年登載喬治·托滕序言的英文版第二版,由Ramparts出版社出版。英文版第二版在美國的圖書館中借閱者甚多,被一些大學在教學中指定為補充讀物,慢慢成為研究現代東亞曆史的必讀書了。

《阿裏郎之歌》最先翻譯成外文的是韓國語版。1946年由辛在敦在韓國的《新天地》雜誌10月號到1948年1月號上連載,共連載了13次,翻譯書名是《阿裏郎》,副標題是“一個朝鮮反抗者的一生”,作者是“金山”一個人。這與1984年韓國東方(dongnyuk)出版社出版的《阿裏郎》的作者隻掛尼姆·威爾斯一個人之名形成對比。在韓國1993年出版第二版的時候,才變成了金山和尼姆·威爾斯共同署名的《阿裏郎》。而譯者的名字依然是筆名趙宇華,到了2003年譯者才敢於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宋永仁公開出來。

日語版於1953年由安騰次郎翻譯,朝日書房出版,書名是《阿裏郎之歌:一個朝鮮革命者的生涯》,由於剛剛結束的韓國戰爭造成的恐懼,一開始銷路不佳,以致出版商破產。但是1965年第二版增訂本甚為暢銷,不過,署名的作者依然是尼姆·威爾斯一個人。到了1987年以1973年美國第二版為基礎,由鬆平五百子重新翻譯,書名叫《阿裏郎之歌:一個朝鮮革命者的生涯》,署名的是金山與尼姆·威爾斯兩個人,由日本最大出版社之一的岩波書店出版,取得了巨大成功。被岩波推選為“世界名著一百選之一”,成為暢銷書。

中文翻譯本1977年在香港南奧出版社出版第一版,由江山碧翻譯,書名叫《在中國革命的隊伍裏》。它作為第一本中文譯本雖有意義,但翻譯粗糙,還有很多錯誤與遺漏。1993年由趙仲強重新翻譯,新華出版社出版的《阿裏郎之歌:中國革命中的一個朝鮮共產黨人》,作者署名是金山與尼姆·威爾斯二人。在中國出版的朝鮮語翻譯本是延邊曆史研究所翻譯的《白衣同胞的影子》,1986年由遼寧民族出版社出版。

上述幾種翻譯本中,翻譯得最好的應屬宋永仁翻譯的韓國東方(Dongnyuk)出版社的版本和安藤次郎翻譯的1965年Misuzu書房的增訂本,以及鬆平五百子翻譯的岩波版本。

韓國革命者金山(KimSan),由於《阿裏郎之歌》廣泛流傳於美國、日本、韓國、中國等,為很多人知道。但是金山究竟是誰,很長一段時期內沒有人知道。這個情況,到了日文版改正版《阿裏郎》1965年出版時,登載尼姆·威爾斯對金山的英文真名“ChiangChi-rak”的說明,讀者才知道其本名。不過,漢字本名“張誌樂”到了1980年代初才能被確認。而且到了這個時期,張誌樂(金山)1938年在延安被康生懷疑為托派和日寇間諜而處以死刑的事實也被確認。由金山的兒子高永光向上級機關申請調查金山被處死真實內幕,懇切希望得到平反,因此經過中國共產黨黨內嚴格的調查,金山終於被平反了。

我們在上麵扼要說明了圍繞金山《阿裏郎之歌》的前前後後情況與主要內容以及《阿裏23郎之歌》的傳播過程以及核實原名與平反的曆史過程。

後來,關注金山的學者與報刊撰稿人,斷斷續續地出現,後來就出版了韓文本《金山評傳》①,大大擴大了《阿裏郎之歌》的視野。不過,大都從曆史與傳記或者報刊出版的角度進行研究或者敘寫,至於尼姆·威爾斯所說的作為“詩人暨作家”的金山,很少有人注意到。

本報告從探索“詩人暨作家”的金山這樣的角度,收集了他留下的中文短篇小說《奇怪的武器》與中文詩歌《同誌啊,鬥爭吧》、《吊韓海同誌》以及《奇怪的武器》裏登載的中文詩歌《黃浦江啊》與隻是提到題目的《東校場的人性》,加上《阿裏郎之歌》所載的反映金山當時思想的、把中國革命隊伍裏韓國共產黨人比喻成“水中之鹽”的文章,重新對其思想的演變軌跡進行了考察。

很可惜,他在《阿裏郎之歌》裏提到的幾乎寫好的長篇小說《白衣同胞的影像》與他用暗號方式寫下來的日記裏的許多詩文,不知所蹤。

我們通過能收集到的這些作品,首先可以確認1920—30年代流亡中國的韓國獨立誌士或者革命家中也有使用漢語白話文寫出文學作品的,這是難能可貴的,這可以說提供了重新書寫韓國的現代華文文學史或者漢語文學史的空間。

本論文主要考察《阿裏郎之歌》以外金山的親筆作品,尤其是係統地整理了金山用中文發表的作品,從中考察金山思想變化的軌跡。因為這是金山用中文寫的文學作品,與尼姆·威爾斯聯名寫的《阿裏郎之歌》可能有一些不同風格,因為《阿裏郎之歌》中畢竟融入著尼姆·威爾斯思想,這是難以否認的。不過,很多事實還需要依靠《阿裏郎之歌》來互證。

通過金山的這些中文親筆作品,我們可以了解金山在革命與抗日活動各個階段裏的思想意識重點的變化軌跡以及情感表達的變奏情況,也可以從中了解到其文學才華。

本文就對此加以分析,並加以梳理整合。

二、金山親筆作品全貌金山在上小學時就開始學習韓語、日語和漢字。但據金山的回憶,他在1919年秋第一次流亡到中國時“連一句中文也不會說。”,隻好手捧著一本《漢韓辭典》,與中國人溝通。不過,金山的語言天賦和長期在中國展開的革命活動把他鍛煉成了能用中文溝通的韓國革命者。以下是威爾斯對金山的英語、中文等語言天賦進行的描寫:一開始,他的英語講得結結巴巴,而且很慢,可是,很快就突然變得流利起來,而且富有表達力,他的詞彙很豐富———雖然發音是很不標準的,全是從書本上學來的。

他還任日語教員,中文很好,稍通蒙古文。作為一個醫科大學生,還學過德文和拉丁文。②[韓]李元奎:《金山評傳》,首爾:實踐文學社,2006。①[美]尼姆·威爾斯:《韓文版序》,同前書,第46頁。②24金山從1927年開始用現代白話文進行詩歌及小說的創作,而且將日文版馬克思著作也翻譯成了中文。①那麼,金山構思、創作或發表過什麼樣的作品呢?首先要考慮的是在金山的記憶基礎上寫成的“暗號日記”。據尼姆·威爾斯回憶,“他多年來一直用暗號寫日記,雖然定期地把日記燒毀掉,但很多事件在他腦海裏記憶猶新”。雖然現已不知道這“暗號日記”是通過什麼方式寫成的,而且“定期燒毀掉了”,也就不存在了,但尼姆·威爾斯采訪金山訪談錄的相當一部分就是“暗號日記”中的內容,因此可以認為金山的“暗號日記”已溶解在《阿裏郎之歌》之中。

其次是金山構想並用韓國語開了頭、接受尼姆·威爾斯采訪時還未完成的《白衣同胞的影像》。《阿裏郎之歌》中尼姆·威爾斯曾經這樣問過金山:“我不理解你自己為什麼不寫一本關於朝鮮的書,這方麵的書太少了。”金山就這樣回答:“其實,我已開始用韓國語寫一本有關在滿洲的一個朝鮮流亡者的書。我取的書名是‘白衣同胞的影像’,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完成它。在我重返滿洲參加遊擊隊之後,將要搜集最後一部分的材料。”②在日韓人作家李灰成根據自己的推理和1987年在美國采訪尼姆·威爾斯後寫的文章中,對《白衣同胞的影像》是這樣解釋的:“這是一本未完成的小說。去延安時,金山是拿著這部小說的題目去的,而且在延安的窯洞裏完成了相當一部分,接受尼姆·威爾斯的采訪時,隻有最後一個場麵沒有寫完。……小說的稿件他沒有給尼姆·威爾斯看,這部小說隻差最後一章沒有完成就被埋沒掉了。”③李灰成曾問過尼姆·威爾斯該小說的主人公是不是真實人物,尼姆·威爾斯這樣回答:“小說的主人公可能是把他的幾個朋友組合在一起的。比如吳成倫還有一個姓樸的人……哦,我想起來了。金山經常提到過樸氏兄弟。他要寫的人物就是樸氏一家人。他們是金山的朋友,金山很喜歡他們。”④這裏的樸氏兄弟就是在《阿裏郎之歌》中登場的樸進夫婦和他的兄弟們,金山評價他們是“來廣東的朝鮮革命家當中最優秀的典型人物”⑤。

1986年中國遼寧民族出版社出版朝鮮語版《阿裏郎之歌》時,是以“白衣同胞的影子”之名出版的,如果在翻譯和出版時並非另有目的,可能是他們以為金山要寫的小說《白衣同胞的影像》故事情節與《阿裏郎之歌》並無區別,可見這與李灰成和尼姆·威爾斯的想法是不同的。總之,金山沒有把這部未完成的稿件交給尼姆·威爾斯保管,這部小說也就失傳了。

根據崔龍水的《金山(張誌樂)年譜(2005年第二稿)》(手稿)和李元奎的《金山評傳》(2006)的《年譜》,金①山翻譯成中文而出版的思想書,就有以筆名張北星來翻譯的日本佐野學的《無神論》(1929.4)與《費爾巴哈、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人生觀》(1932.8),以筆名荒野來翻譯的《日本政治的封建主義》與《德國總統的權力》(1932.9)等。

[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44頁。②《尋找尼姆·威爾斯的一次特別旅行》,李灰成、水野直樹編,尹海東外譯,《阿裏郎之後金山與尼姆·威③爾斯》,東方(Dongnyuk),1993,第28頁。

同上書,第29頁。④[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207頁。⑤25再則就是金山用中文完成的詩歌創作。在《阿裏郎之歌》中,金山多次提到過自己用中文寫過詩並發表過。

“吳成倫的一次重大的個人行動是1924年在上海義烈團企圖刺殺田中義一的時候。……我把他的越獄、逃亡等行動寫成詩歌發表過。”“吳成倫……不喜歡詩歌,他看見我有時候寫詩,認為我很幼稚。”“我回到宿舍,我親眼看到羅劉梅死後眼睛裏閃現的淚花寫了一首詩。題目是:‘東校場的人性’”。①於1930年發表的《奇怪的武器》中就有長篇抒情詩歌《黃浦江啊》提及金山針對吳成倫刺殺田中義一失敗的事件,這可能就是金山上麵提到的詩歌。還有《阿裏郎之歌》中,金山看到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4月18日羅劉梅等三位年輕人為了動員總罷工發傳單時被捕,並當場拉到刑場執行槍決的場麵後寫的詩歌,題目是《東校場的人性》,但現在還沒有找到其原詩。但從文中的前後脈絡能猜到大致的內容。

還有日本的金山研究者水野直樹在《中國大陸朝鮮人革命家金山激動的三十三年(創作活動1929—1932)》中介紹了自己發掘的、可能是金山於1930年寫的中文詩歌《同誌啊,鬥爭吧》的全文。②另外,1993年由中國學者崔龍水發掘的金山的中文詩歌《吊韓海同誌》,於2005年5月6日在中國《延邊日報》的第四版翻譯介紹,後來被李元奎所著的《金山評傳》收錄了進去。③最後就是金山的中文小說《奇怪的武器》。該作品是金山於1930年3月在《新東方》第一卷第四期以筆名“炎光”發表的。小說的內容後麵要提到,大致是1922年在金益山的領導下吳成倫等人在上海暗殺田中義一失敗的事件,小說把吳成倫被捕後越獄及逃亡的經過寫得詳細而驚險。大致的內容雖然在《阿裏郎之歌》中包括了進去,但《奇怪的武器》中寫得更具體,內容也更多,主題思想和構思也很獨特,而且是金山一個人的獨立作品,因此也有必要囊括進來加以分析。

三、金山的人生曆程與思想意識脈絡金山1905年出生於朝鮮平安北道龍川郡,自11歲離家獨自生活到1938年在延安被康生下令處死,輾轉韓國、日本、滿洲、上海、北京、廣州等地,經曆了坎坷不平的革命家的生涯。

金山是實踐型的革命家,他尋覓人生的真諦,《阿裏郎之歌》裏金山的思想是很有深度的,並且他的思想意識前前後後的變化幅度是非常大的。《阿裏郎之歌》裏有金山自己回顧自身人生與思想曆程的段落:我分析了我的經曆,並深入而嚴格地做了自我檢查。從1919年到1924年,我渴求上述文章分別在《阿裏郎之歌》的第174頁、212頁、220頁。可是翻譯本中“東教場”的漢字有誤,崔龍水①教授在《金山(張誌樂)年報(2005年第二稿)》(手稿)中更正為“東校場”。

[日]李灰成、水野直樹編,尹海東外譯,同上書,第112—113頁。②[韓]李元奎:《金山評傳》,第394—395頁。③26知識,尋找道路和方法。在這個第一階段,我接受一個又一個理論。從1919年到1920年,我是一個朝鮮民族主義者。從1920年到1922年,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和無政府主義者,力求找到一個前進道路上的牢固立足點。從1922年到1924年,我在馬克思主義中找到了這個立足點,這時我加入了共產黨。我生平的第二階段就是從1925年到1928年,這是參加中國革命的革命浪漫主義行動的時代。廣州公社、海陸豐。這些閱曆摧毀了我的健康,可是鍛煉了我的精神。……在北京和滿洲處於地下狀態的那些日子裏,我在領導秘密工作中學到很多東西。監獄生活磨掉了我的許多棱角,使我較為老練了些。我滿腦袋暗殺自殺絕望的那些日子,使我通曉了人情,對人的本性采取了寬容和理解的態度。……我的判斷是穩妥可靠的,不再是感情用事和死摳理論,而是求實和明智的,因為有著精神和體力上的長期鬥爭這一堅實的背景。①如果說以上是金山對自己革命思想理念和實踐軌跡做的總結,那麼他也提及過自己兒時所受到的宗教倫理思想的影響:在三·一運動前,我經常去教堂。盡管我認為祈禱是無用的,但我從未懷疑過教會是朝鮮最好的機構。②尼姆·威爾斯後來在回憶錄中說,金山是在“新教倫理的背景下長大的”,強調金山兒時所受到的宗教倫理意識。尼姆·威爾斯強調說:“金山不但自己不會撒謊,而且也不寬恕撒謊的人”,“他追隨了光明正大的競爭精神”。③但“三·一”運動以後,金山對新教徹底絕望,開始喜歡上托爾斯泰,《阿裏郎之歌》是這樣敘述的:我向自己問道,為什麼隻有朝鮮這個國家應該實行基督教的倫理道德?……打仗就是要獲得勝利,祈禱隻能招來失敗。我對年輕時學到的一切感到不滿。④從中學開始第一次接觸托爾斯泰到1922年,我是托爾斯泰式的理想主義者。從1919年到1920年我是傾向於無政府主義的民族主義者,從1921年到1922年我是無政府主義者……就像過去人們喜歡老師那樣,我到現在還喜歡托爾斯泰。從1921年到1927年廣州起義,我口袋裏一直揣著托爾斯泰的書,幾乎每天都在讀。⑤而提及禁欲主義倫理時,金山認為這是受到安昌浩和托爾斯泰的影響:我本人是一個嚴格的清教徒,……我認為一個堅強的男人能夠而且必須克製他身上的欲望。我們革命工作者需要的隻是堅強的人,安昌浩首先使我深信這一點。托爾斯泰的思想也給了我很大影響。我從托爾斯泰那裏懂得了犧牲哲學,不僅犧牲生命,還[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401—402頁。①同上書,第98頁。②[韓]白善基:《未完成的解放之歌》,正宇社,1993,第87—88頁。③[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98頁。④[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195—196頁⑤27包括犧牲欲望。①金山中文作品中貫穿著當時所麵臨的大大小小事件與解決事件的決心。不過,我們在分析作品的過程中就會發現,金山的個人思想除了在上麵提及到的基本倫理精神以外,還有多種思想複雜地混合在一起,單從革命思想的不同發展階段來說明是遠遠不夠的。

《阿裏郎之歌》不僅僅是用鋼鐵般不屈不撓的共產主義鬥士精神來鑄造的個人傳記,更是一部托爾斯泰式的人道主義讚歌,因此,在文學性方麵托爾斯泰對《阿裏郎之歌》的影響很大。

金山的短篇小說《奇怪的武器》和詩歌《黃浦江啊》、《東校場的人性》、《吊韓海同誌》、《同誌啊,鬥爭吧》等親筆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時期金山的思想。

短篇小說《奇怪的武器》中的《黃浦江啊》,雖發表於1930年,但體現著1919年到1920年初金山剛到上海時的思想意識和情感,即體現著為民族而流亡與鬥爭的決心和基督教的救援意識。而《奇怪的武器》雖然也是1930年正式發表的,但故事的背景是描述1922年暗殺日本陸軍大將的事件和反映當時吳成倫的思想,而且主題思想也在讚美民族主義抵抗情緒下對日帝實施的無政府主義義烈鬥爭,因此小說中體現著理想主義和無政府主義思想意識。

短篇小說《奇怪的武器》敘述的是1922年暗殺日本陸軍大將田中失敗的事件,小說歌頌日帝統治下無政府主義的抗日義烈鬥爭,並體現當時金山對革命浪漫主義精神和無政府主義思想的向往。

詩歌《東校場的人性》寫的是大革命失敗後,1927年4月18日三位未滿20歲的共產主義青年被國民黨處於死刑的場麵,金山懷著悲痛的心情流淚而寫成該詩。

《吊韓海同誌》是金山得知朝鮮共產黨韓海同誌在監獄中去世的消息後,為了懷念他而寫的。這兩首詩歌雖有革命家對敵人的憤怒,但更多的是金山倫理意識中潛在的托爾斯泰式的人道主義情懷。托爾斯泰式的人道主義情懷確實對《阿裏郎之歌》的影響很大。

詩歌《同誌啊,鬥爭吧》,據水野直樹考證,可能是金山1929—1932年在北京時期,更準確一點說可能是1930年創作的②。詩歌裏麵體現著金山作為國際共產主義戰士的革命鬥誌。

在金山的一些韓國同誌們脫離中國共產黨後,被保留黨籍的金山在1935年和他們一起締結了朝鮮民族解放同盟。為了補充這一時期金山思想意識的流程情況,這裏把《阿裏郎之歌》裏設置為小題“水中之鹽”的文章拿出來,以便考察在中國革命隊伍裏韓國革命家們的苦惱與思想。金山曾這樣說過,“不能隻為中國而犧牲,也要為朝鮮獨立而戰”。

[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187頁。①[日]水野直樹:《中國大陸的朝鮮人革命家金山的足跡激動的三十三年》,[日]李灰成、水野直樹《阿裏②郎之歌,其後》,東方(Dongnyuk)出版社,1993,第112—113頁。

28四、詩歌《黃浦江啊》:體現金山為民族獨立的流亡與鬥爭以及基督教式的拯救意願金山1919年抵達上海,白天在《獨立新聞》做韓國語校正工作,月薪隻有20美金。晚上就去韓國人成學校學習英語和世界語、無政府主義等。同時和很多流亡上海的韓國革命家結識了。①認識韓國獨立運動的著名武將李東輝先生也是在這個時期。1920年剛抵達上海的時候,金山自己也承認自己是有些傾向於無政府主義的民族主義者。

他的短篇小說《奇怪的武器》第三章中收錄了一首抒情長詩。因以“黃浦江嗬”起首,將這首詩歌取名為《黃浦江啊》也無妨吧。小說講的是吳成倫、金益相和李鍾岩等人的故事。

這首詩是1919年末或1920年金山流亡上海時看見黃浦江後感受到民族主義的抵抗情緒和基督教的救援精神而寫的:黃浦江嗬!黃浦江嗬!

我們最親愛的黃浦江嗬!

我們永遠不能忘的黃浦江嗬你那一幅清波悠森的笑靨,含著深沉的憐憫恤的笑靨從那狂暴的洪濤中,迎接救我們深深地躲在你的懷裏,現在又把我們安然地送上岸來。

像這樣:你的慈惠,你的仁愛,你的那顆比明月還亮著的心,我們是應該如何地如何地紀念你,感激你,羨慕你!

黃浦江嗬!黃浦江嗬!

我們最親愛的黃浦江嗬!我們永遠不能忘的黃浦江嗬!

你怎知道,我們是失巢般的鳥,涸水了的魚:你才本著慈惠的心腸,帶著憐愛的笑靨,把我們從那滔滔暴水的狂濤中拯救出來的?

假使,你如果不拯救我們的話,那麼,我們是,無論如何要被那凶惡的狂濤淹死的,何至於還能夠在這天國似的黃埔灘頭徘徊呢?!

又何至於還能夠有和你談話的今日呢?!

黃浦江嗬!黃浦江嗬!

我們最親愛的黃浦江嗬!我們永遠不能忘的黃浦江嗬!

①[韓]金山、[美]尼姆·威爾斯著,宋永仁譯,同前書,第140頁。

29你大概就是人間的上帝吧。

你把我們救出來了,這兒:是何等美麗,何等繁盛的都城喲!唉!隻可惜,隻可惜,我們這失了巢的鳥,涸水了的魚,怎麼能夠忍心在這兒住得下去呢!

我們想起,我們祖國的被難同胞,我們想起,我們的家庭,父母,兄弟,姊妹和愛人,我們想起,我們家庭門外常常排列著的高車駟馬,我們想起,我們那繁華的城市,山清水秀的園村,這些,一切,都已經被那些毒龍帶來的暴水淹沒殆盡了,我們還有什麼可以生的必要呢?!

我們還有什麼可以生的必要呢?!

黃浦江嗬!黃浦江嗬!

我們最親愛的黃浦江嗬!我們永遠不能忘的黃浦江嗬!

你真是人間的上帝!

上帝啊!謝謝你,把我們救起來,也許你的慈愛,就是要我們為你去救那一些正在暴水中掙紮著的難民吧!

好,好,好!我們決計做你的一個重視而勇敢的信徒,我們決計去救那無數被難的同胞,我們現在就任著我們的熱淚,一點一點地拋聚在你的身上,讓他慢慢地漲大起來,然後要他向著那毒龍的巢穴,猛烈地撲去,淹沒得他一個幹幹淨淨。

嗬!上帝嗬!你放心吧,我們是決不會不忠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