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口浪尖(2 / 3)

聽了這話,廣勝的思緒有點亂,恍恍惚惚地拿起茶杯碰了董啟祥的茶杯一下:“哥哥,幹了!”

“哈哈!這就喝上了?”關凱站在門口笑得像野豬,“別急呀,馬上上菜!”

“回來坐好了,”董啟祥指指對麵的椅子,“你坐那兒,讓常青坐我身邊。”

外麵隱約傳來說話聲,是彬彬的聲音:“常青,你放心,讓弟妹在我們那屋,你們在那裏談事兒還方便不是?”

一個女聲很溫柔地說:“什麼事情非得半夜談?真是的……常青你去吧,我跟彬彬在那屋等著你。”

砰砰!門響了兩下。關凱的臉突然漲得通紅,兩手撐著桌子想要站起來,董啟祥頓了頓眼前的茶杯:坐穩了!門又響了兩下,彬彬在外麵吆喝:祥哥,常青來了!董啟祥摸了一把臉,麵孔立刻變成了一副很慈祥的樣子,站起來迎著門走過去:哈哈哈哈,我兄弟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門一開,常青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廣勝注意到,他站得很僵硬,肩膀是靠在門框上的。董啟祥過去握了握他的手:哈哈,兄弟就是常青吧?常青點點頭:“我就是,祥哥好。”

彬彬攙著他往裏走的時候,常青的眼睛直射著關凱的後腦勺,關凱似乎是用盡了耐力,紋絲不動。董啟祥招呼彬彬把常青攙到自己旁邊坐下,揮手示意彬彬出去。彬彬倒退著衝董啟祥做了一個手槍的手勢,然後搖了搖頭。

“勝哥,你好嗎?”常青隔著桌子向廣勝伸出手來,廣勝抱著膀子沒有動彈,輕輕衝他點了點頭。

“弟兄們,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先說兩句,”董啟祥拍了拍桌子,“今天誰也不準毛楞,誰毛楞就是不給我麵子!這話雖然醜了一點,但我說的是實話,哪個覺得我這話不對,請他說出來,我立馬走人!這事兒愛誰管誰管,”伸手拍拍常青的肩膀,換了一副關切的口氣,“兄弟,首先我得向你道歉,前天去你店裏砸場子那是我帶人幹的,當時我還不了解情況,損失我會賠償給你的,當然了,這是後話,”常青有點坐不住了,紅著臉伸手想來握董啟祥的手,董啟祥用靠近他的那隻手拿起濕巾擦了嘴巴一下,接著說,“至於關凱和廣勝這兩位,我就不說你們了,咱們在號子裏也都互相了解……總之,今晚咱們以喝酒為主,還有什麼事情在酒席上解決不了的?都不用那麼瞪眼扒皮的,沒意思那樣。我先說這些,開始吧。”

冷場了,屋裏沒有一絲響聲,連一直在外麵放著的音樂,此刻也模糊起來,時斷時續,仿佛來自天外。

廣勝大口地抽煙,透過煙霧,廣勝看見常青揮舞著酒瓶子,一下一下地往他的頭上砸著,血光四濺。一縷青煙嫋嫋地往上盤旋,漸漸地,這縷青煙化成了一隻黑色的大鳥,這隻大鳥從天而降……這不是老杜嗎?老杜化作了一隻大鳥,這隻大鳥又化作了一縷青煙,飄向了遙遠的天際。廣勝瞪著常青的眼睛,變得凶悍無比,臉也開始變形,逐漸破裂成碎片。

(四)

上了幾個菜,董啟祥站起來:“哈哈,你們不說話,就讓我先敬你們一杯!來來來,大家幹了。”

幹了這杯酒,廣勝感覺胸悶得越發厲害,放在桌子上的手開始劇烈抖動,常青似乎是不敢看廣勝,低著腦袋不停地轉動空了的酒杯。關凱拿起酒瓶,伸手給常青添滿了酒,溢出的泡沫像鼻涕一樣沿著杯沿往桌子上淌。常青搖了搖頭,把臉轉向董啟祥:“祥哥,你知道的……我的腿受了傷,不敢喝啤酒,我來點白的怎麼樣?”

“隨便你啦,”董啟祥橫了關凱一眼,端起常青的杯子一飲而盡,一手擦著嘴巴,一手拿過了白酒,“我給兄弟添上。”

“慢著!”廣勝劈手奪過瓶子,當地一聲敦在常青的眼前,“自己添!”

常青抬起頭來,衝廣勝笑了笑:“哥哥,我沒打算讓祥哥給我添……”邊倒酒邊問,“你想讓我添多少呢?”

廣勝的腦子逐漸發熱,往日的一些鏡頭如同早年的無聲電影,一幕一幕地快速閃現,這些鏡頭刺激著他的神經,激蕩著他的血管,令他的眼睛逐漸發紅……我要打死你!廣勝大叫著,摸起一把酒瓶子“砰”地一聲在桌子上磕碎了,揮舞手臂向常青撲去,常青本能地往後一躲,連人帶椅子倒在地下,廣勝的手也被董啟祥死死地抓住了。關凱迅速繞過桌子,用手在常青的腿上來回摸了幾下,然後把常青扶到了另一張椅子上。

“不用摸,沒有槍,”常青掃了關凱一眼,坐正了,哆嗦著嘴唇對廣勝說:“勝哥,你這是何苦呢?”

廣勝的手腕被董啟祥攥得生疼,轉頭衝董啟祥說:“你放手,我不打了。”

董啟祥用另一隻手拽出了廣勝的酒瓶子,輕輕放在桌子中間的火鍋裏:“我說了,誰再毛楞我對誰不客氣,”鬆開手彈了彈廣勝的衣袖,“兄弟,剛才想什麼去了?走神了?這樣多難看?”轉向常青,厲聲喝道,“看什麼看?!喝酒!”

常青默默地給自己倒滿白酒,端起酒杯,猛吸了一口氣,一仰脖子全幹了,放下酒杯,很仔細地把它擺正了,吧嗒了一下嘴巴,衝廣勝笑了笑:“勝哥,別這樣,我覺得我還不至於讓你恨到這種程度吧?有人恨不得我趕快死,你還不至於這麼想吧?說實話,今天我既然敢到這裏來,就抱著一個死的念頭……祥哥,對不起,這話沒別的意思,我在跟勝哥談事兒呢。勝哥,我不想羅嗦了,既然你這麼衝動,我也跟你來點痛快的吧,你說,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我全答應你。”

“別他媽廢話!”關凱用拿酒杯的手指著常青,“給勝哥跪下!”

“跪下?好啊,這有什麼難的?”常青輕蔑地掃了關凱一眼,用雙手撐住那條沒受傷的腿,用力站起來,然後扶著桌子朝廣勝跪了下來,受傷的那條腿別到後麵,像一根木樁,全身的重量壓在他的另一條腿上。這個姿勢類似百米運動員的起跑動作,扒住桌沿的那隻手戰抖得讓桌子上的酒瓶亂晃,這番景象讓他看起來很悲壯。

廣勝的心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頭腦刹時一片空白,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這樣定定地看著跪在眼前的常青,不知所措。董啟祥舒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拍了拍廣勝的後背,衝常青呶呶嘴:“廣勝,你不說點什麼?”

廣勝一激靈,下意識地抱住了常青:“起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常青仰起臉來,滿臉的淚水猶如被人摔了一個融化了的雪球:“勝哥,弟弟對不起你,以前都是我錯了!對不起……”

“朋友,你哭什麼呢?”關凱站到了常青的身後,啪啪地踢著他的屁股,“你他媽裝什麼樣子?你是為勝哥哭的嗎?你是在哭你自己呢!你心裏想什麼,我最清楚!你覺得你開始倒黴了是不是?你覺得你這樣一條好漢竟然像條狗一樣的給別人下跪,心裏難受了是不是?繼續哭呀,大聲點兒!要不要我陪你來上兩聲?哈哈哈,你他媽壓根就是一條欺軟怕硬的狗!”

董啟祥麵無表情地摸著下巴,看得有滋有味。

一個服務小姐推門進來,剛一站住,驚叫一聲掩嘴而出。

廣勝突然感覺一陣巨大的空虛向他襲來,眼淚嘩地就流了出來:“起來,起來呀,兄弟!”

常青用了用力想要站起來,沒有成功,索性趴在了地下,大口地喘氣。

董啟祥站起來,繞過廣勝,揪著常青的後領把他提到了椅子上。

“常青,說吧,你跟關凱的事情怎麼處理?”董啟祥啜了一口酒,眯著眼睛問還在流淚的常青。

“祥哥,你說吧,我聽你的。”常青拿起一塊餐巾紙滿臉劃拉了兩下,殘留在臉上的紙屑令他看起來十分滑稽。

“這樣就好,既然你聽我的,那我就給你們做個主,”董啟祥把半杯酒倒進嘴裏,沉聲說,“我打聽過了,你現在的夜總會是關凱的,這你得還給人家,同意了?三部車也是關凱的,你也得給人家,也同意了?這就好。最後呢,你把你在廣業、貴龍和天驕的人全撤出來,你自己另找地盤玩,這些地盤是我龍祥的了……嗬嗬,我不能給你們白處理事兒不是?也同意了?好。還有,陳廣勝是我的鐵哥們,你以後不許你打擾他!哦,你也不會這樣幹了……凱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說出來,讓哥哥幫你們參謀參謀。”

“常青,”關凱湊近常青,輕聲說,“你從青島消失吧,我不願意再看到你,行不?”

常青楞了一下,拿起酒杯給自己倒滿了酒,衝關凱晃了晃:“行,凱子,祝你順利。”

關凱滿足地掏出了手機,放在桌子上往常青麵前一推:“現在就給夜總會打電話,就說我的人馬上就回去接班。”

常青垂下眼皮掃了關凱一眼,悻悻地拿起了手機。

“好!都是好兄弟!”董啟祥端起酒杯轉了一圈,“這才叫男人!全體幹杯!”

常青用關凱的手機通完了話,用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逐個地碰杯:“哥哥們,以前就算我做了一個夢,我給你們賠禮了。”

董啟祥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有機會我跟常青交朋友,這夥計不賴!”

常青艱難地坐下了:“會有機會的……”說著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顫抖著手撥了一個號碼,“大剛,完事了嗎?”

話音未落,董啟祥一把抓過了手機,猛地貼在自己的耳朵上,聽著聽著臉色就嚴峻起來。

那邊好象在催著回音,董啟祥啪地扣死了電話,雙眼像兩把錐子直刺常青:“怎麼回事?!”

(五)

常青不敢看董啟祥的眼睛,猛地把臉轉向了廣勝:“勝哥,我對不起你!”

廣勝有點發蒙,連忙把董啟祥拉到座位上:“祥哥別衝動,讓常青說。”

常青似乎很緊張,嘴唇變成了紫顏色,近乎哀求地望著董啟祥:“哥哥,把電話給我,讓我說兩句……”

董啟祥把常青的手機在手裏玩得像陀螺:“兄弟,別玩什麼花招,要知道你馬子還在這裏。”

常青一把搶過了手機,迅速按開了剛才的那個號碼:“喂!大剛,沒出別的事兒吧……我知道了。你馬上把那個女的送過來……為什麼?這是你該問的事情?馬上!我在哪兒你知道……別的你該怎麼辦還怎麼辦,送到門口你就走,呆會我會聯係你的!”掛了電話,常青舒了一口氣,抬起胳膊擦了一下滿臉的冷汗,衝廣勝笑了笑,“勝哥,我又犯毛病了……我……”

廣勝似乎明白了電話那頭發生了什麼,探過身子一把揪住常青的衣領,桌子上的瓶子、酒杯劈裏啪啦掉了一地:“你他媽的到底幹了什麼?”

常青把手紮煞成了徼槍的樣子,來回搖晃著腦袋:“勝哥,願意打你就打我一頓吧,我受著。”

關凱忽地站起來,掏出手機奔了牆角。

門被輕輕推開了,彬彬把手插在腋下,眼神似乎在問發生了什麼,關凱一腳踹關了門。

“大壯!大壯!”關凱像條瘋狗一樣,握著手機滿屋子打轉,“你他媽的還睡?你在哪兒?!”那邊好象反應得很慢,關凱將牆壁拍得啪啪作響,“說話呀!什麼?你為什麼不看住了他?我怎麼囑咐的你?我操你媽!全給我起來,離開那裏!”

廣勝攥著常青的衣領猛地抖了幾下,常青不停地念叨:打吧,打吧,打死我你就舒服了……廣勝屏住呼吸,臉上的肌肉逐漸凝固,表情冷得如同冰塊。他的喉嚨發出蛇一樣嘶嘶的響聲,慢慢鬆開手,把臉靠近常青,用力咽了一口幹唾沫:好,好,你行,你有種!轉身問關凱:“凱子,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關凱盯著廣勝看了一會,張大鼻孔沒有說話,坐回來,啪地將一把烏黑的五四手槍拍在桌子上,衝常青悶聲說:“聽好了常青,我再等你一會兒,如果小嫂出一點問題,你就出不了這個門!”

董啟祥伸手過去,把槍拿在自己手上把玩著:“常青,我真沒想到你還會玩這一手,既然你這麼幹了,還後悔什麼?”

廣勝一把抓住了董啟祥的手:“祥哥,他是不是把我老婆綁架了?!”

董啟祥淺笑一聲:“沒那麼嚴重,他讓人領著你馬子在外麵兜風呢……嗬嗬,常青,我問你話呢。”

廣勝直接把董啟祥手裏的槍抓在自己手上,猛地頂在常青的腦門上:“說!到底怎麼了?!”

常青歪了歪腦袋,垂下眼皮,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哥哥,我真糊塗了……來之前,我讓大剛去找了你那個叫朱勝利的朋友,然後就……勝哥,我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饒我了,所以我就想……我就想不再打擾你了,我跟你的恩怨就在祥哥這個酒桌上解決了算完。勝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容易衝動,其實我真沒想跟你過不去……小嫂一會兒就來了,我很後悔……”

廣勝顫做一團,扔下槍,箭步衝出門去,門上的把手將他的衣服豁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了一溜白花花的排骨。

樓下的風很大,刮得樹枝嗚嗚響,聽起來像野獸叫。

廣勝站在大門外的風口上,瞪著狼一樣的眼睛四下打量。

小韓跑過來,從身後給廣勝披上一件軍大衣,悄聲說:“勝哥,凱哥讓我過來陪著你……別擔心,一會就到了。”

廣勝回頭看了看,院裏停著的幾輛車全都打開了車門,廣勝心下一凜:“過去跟他們說,把車門關上,別嚇著你嫂子。”

小韓剛走,一輛車就擦著廣勝的身邊停下了。

“廣勝!三更半夜的,叫我來幹什麼?”孫明從車上下來,車忽地開走了。

“明明!”廣勝撲過去,一把抱緊了孫明,“明明,你可來了……”

“廣勝,怎麼了?”孫明伸手摸著廣勝冰冷的臉,“你怎麼發抖了?出了什麼事情?”

廣勝脫下大衣包住孫明,摟緊她往大廳裏走:“明明,沒什麼……是我朋友祥哥想見見你,一直在等著呢。”

小韓跟在後麵拍了拍孫明的胳膊:“嫂子,我們都在這兒呐,勝哥有點醉,直念叨你。”

孫明用一根手指戳了廣勝的額頭一下,嬌嗔道:“沒出息,人家正睡覺呢。”

剛一拐上樓梯,董啟祥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哈哈!弟妹來了?好漂亮!”

廣勝把孫明往前一推:“叫祥哥。”

進到單間,廣勝發現常青不在這裏,輕聲問關凱:“常青呢?”

關凱一邊衝孫明傻笑一邊回答:“在隔壁……哈哈,小嫂真有福氣,你看看你看看,咱們廣勝哥一刻也離不開你呢。”

孫明把腦袋靠到廣勝的肩膀上,眼睛朝上瞟了廣勝一眼,很幸福的樣子。

董啟祥吩咐服務小姐給孫明倒滿酒,大大咧咧地站起來:“在監獄的時候我就說,廣勝這小子有豔福,果然不假!來來來,我敬你們兩口子一杯,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