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勝呆呆地站在臥室中央,滂沱的孤獨感猶如海嘯,從四麵八方洶湧撲來,頃刻將他淹沒。難道昨天半夜我真的去了孫明她媽家?我去她媽家幹什麼?我瘋了嗎?廣勝依稀記得他跟關凱喝了一天的酒……對了,晚上建平和老七也來了,好象還劃拳來著……想到這裏,廣勝的身上開始一層一層起雞皮疙瘩,從胸口開始,蔓延全身。
(三)
廣勝想開門出去找孫明,剛走到門口又站住了,低著頭想了一陣,輕輕出了一口粗氣,順勢蹲在了門邊。去找她又有什麼用呢?弄不好越發難堪……廣勝發覺自己的臉燙得厲害,似乎要脹破臉皮。這種感覺好幾年沒有了,他以為經過這些年的揉搓,他早已經沒有了羞恥感,可是現在他突然恢複了這種感覺,正如僵屍被火烤著被水燙著,又軟了,又站起來了。廣勝攥緊拳頭,朝自己已經麻木了的腮幫子猛擊了兩拳,忽地站起來,一下子撲到電話旁邊,三兩下撥通了建平的手機:“建平,你馬上到我這裏來一下,我找你有急事!”
建平好象沒有睡醒,懶洋洋地說:“勝哥,我現在脫不開身,呆會兒再去行不?”
廣勝突然火了:“不行!你馬上過來!”啪地扣了電話。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廣勝就有一種想喝醉酒的衝動,他爬起來戰戰兢兢地走到臥室,抓起那杯酒猛地倒入了嗓子眼。這杯酒順著嗓子眼流進了他的胃裏,就像在井裏扔了一塊石頭,嘭地一聲向四周蕩開,衝擊得廣勝驀然搖晃了兩下。廣勝抓起那半塊雞腿,像往爐膛裏填柴火那樣使勁往嘴裏塞,雞腿的骨頭在他的嘴唇上一撅一撅,很像一根正在射精的雞巴……他咽不下去,試了幾次沒有成功。廣勝失去了耐心,一把拽出雞腿,用力把它摔在了門後。
廣勝蹲在廁所裏嘔吐的時候,建平來了。他似乎很不滿意,在外麵打夯一樣地砸門。
“勝哥,到底什麼事這麼急?”建平撲通坐在沙發上,沙發上的一個杯子把他的屁股硌了一下,他拿起杯子嗅了嗅,“這叫什麼日子?窮昏了?喝這麼抵擋的酒?”轉頭來找關凱,“凱子呢?沒被人砸死?”
廣勝伸出一根指頭擺了擺,意思是關凱不在。坐在建平對麵,用一條濕毛巾捂在鼻子上,用力往裏吸了吸,感覺好受點了,這才開口說話:“別那麼多廢話。我問你,昨天晚上咱們倆幹什麼了?”
建平把眼瞪成了鬥雞眼:“哥哥哎,我可真服了你!你不是說你沒喝醉嗎?又跟我裝……”
廣勝把毛巾包在腦袋上,正色道:“不是裝,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咱們昨天到底幹什麼了?”
“好,我跟你說,”建平衝天吹了一口氣,“要不人家都叫你酒膘子呢……唉,就這腦子。昨天晚上我來找你……為什麼?別打岔,還不是因為孫明?孫明哭著去找我,說你……咳!這你都知道,我就不說了。我這不就來了?你正跟凱子喝酒呢,非勸我也喝點兒,我就坐下了。你死活不讓我提孫明的名字,就這麼一個勁地猛灌。過了一會兒,你就給胡裏幹打電話,讓他帶著老七去找那個叫徐什麼慶的人要錢……”
“有這事兒?”廣勝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他們去了?”
“沒有,人家胡裏幹說,他在家裏給老母親過生日,沒時間。你火了,就給老七打電話,讓老七來見你。”
“老七來了?”
“來了。不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好,讓凱子拖裏間好一頓臭揍!媽的,活該!這個吃裏爬外的傻逼……”
聽到這裏,廣勝的心突然就揪得很緊……壞了,老七知道關凱在我這裏了。廣勝不敢再往下想了,都是喝酒惹得禍!關凱也沒個腦子,老七來了,你露的什麼頭?誰不知道老七那張嘴?廣勝突然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媽的!關凱是不是故意的?廣勝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還有,我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不去找那個拉孫明吃飯的徐有慶了嗎?他跟孫明是什麼關係我不是不想去深究了嗎?這下子全他媽亂了……連老七都知道孫明的事兒了。
“後來呢?”廣勝接了一杯自來水,咕咚咕咚喝了,瞪著血紅的眼睛問建平。
“後來就簡單了。凱子逼著老七擦幹淨了臉,陪他劃拳玩,你就把我叫出去,讓我陪你去找孫明。咱們兩個人就去了孫明她媽家,孫明不在家,你就砸門,孫剛出來還沒怎麼說話呢,你就把他打倒了……後來孫明她媽出來往外推你,你就走了。就這樣,再沒有什麼事兒了。回來看見凱子和老七還在喝,你又把老七罵了一頓,我覺得難看,就把老七拉走了。”
“我沒罵孫明她媽?”廣勝還是不放心。
“沒有,你老是一句話,大姨,我求求你,讓孫明跟我吧……就這個。”
“操,這怎麼算罵她?這頂多算他媽傻逼醉話。”廣勝自嘲了一句,低下腦袋不再說話。
“勝哥,人就這樣,誰沒個丟醜的時候?”建平往後仰了仰身子,“本來昨天我想勸你別去來著,你想想誰能勸得住你?你認準了的事,誰也拉不回來,不過這也沒什麼,你就說我吧,唉!不說也罷……勝哥,凱子真的還有不少錢吧?”
廣勝依稀記得前幾天關凱好象給了建平幾千塊錢,當時廣勝還埋怨關凱,給他那麼多錢幹什麼?他磕粉,你那是在害他。關凱翻著白眼對廣勝說,哥哥,你以為我願意給他?我是看不下去他上了癮的那個熊樣兒。當時,廣勝也沒怎麼多想,心裏還替建平好一頓感激他。現在,廣勝突然就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莫非關凱也要利用建平幹什麼勾當?
“建平,他有沒有錢是他的事情,你不要想那麼多。”廣勝遞給建平一根煙。
“不是,勝哥,我不是想跟他借錢……隨便問問,他有了咱們不是都能跟著沾點光嘛。”建平的手又開始發抖。
廣勝直直地看著他,內心似乎正在被無數螞蟻齧咬著,心情極度沮喪……他的眼圈漸漸發紅。
建平哆嗦著手點煙,火苗總是對不準煙頭,廣勝剛要欠身給他點上,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尖利得如同警報。
“誰?”廣勝扔掉打火機,接起了電話,“他媽的是誰?怎麼老喘氣不說話?”
“勝哥……我!”是關凱的聲音,“你趕快離開你家!趕快!我被人追殺……快,他們很快就去你那兒了……”
“誰?”廣勝身上的汗毛全都紮煞起來了,“你在哪裏?”
“勝哥……你不用管我,你馬上到豐園小區B座樓下等我,可能的話,我五分鍾就到!”
“好,我馬上走!”廣勝放下電話,抓起皮衣踢了還在發呆的建平一腳,“跟我走!”
鎖門的時候,廣勝很鎮靜,他像孫明那樣,拿鑰匙在鎖眼裏轉了三圈。
天很黑,幾乎看不見幾個星星,地很白,滿地的雪像鋪了一層厚厚的銀子,天地之間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