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廣勝,她怎麼一見你就他媽跑了呢?”悶了一陣,老歪沮喪地搖了搖頭,“是不是害羞了?”
“歪哥,你不知道,”廣勝咽了一口唾沫,“我跟他老公關係不錯,可能是……反正人家不願意陪你。”
“不能吧?前幾天還好好的呢,”老歪不甘心地瞄著窗外,“還他媽給我奶子玩兒呢……”
“去你媽的!”廣勝突然火了,抓起手機就走,“不喝啦!回家!”
李老師擋著廣勝,不解地問:“廣勝,上這麼大的火幹什麼?回去回去,我跟你說說老牛的事情……”
廣勝一把推開李老師,大步搶出門去。身後咣當響了一聲,好象是老歪把門踢破了。
廣勝邊走邊撥了一個電話:“喂!老謝!你怎麼辦事兒的?我不是跟你說讓你幫幫她的嗎?誰?難道你真的忘了不成?就是我朋友大春的老婆!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就說辦不辦吧!什麼?哦……我知道了,對不起。”
操!廣勝抬腳踢飛了地下的一個礦泉水瓶子,倚在牆上往玲子家打電話。玲子還沒回家,她婆婆接的電話,廣勝問,為什麼給玲子安排好了去賣報紙她不去?婆婆說,去了啊,開始在路口擺了個小攤,可人家城管不讓,沒辦法就在路上走著賣,很累又掙不到錢,一天下來也就掙個十幾塊錢,大春又等著用錢,玲子就偷偷在報紙裏夾些廣告替人家散發,結果被發行站發現了,不讓她賣了……廣勝輕輕關了電話。不管了,不管了!我自己還顧不過來呢……就是,我憑什麼管她?她與我有什麼關係?可是,我這是為了什麼?廣勝感覺自己的記憶仿佛被一團亂麻給纏住了,是啊,我跟她曾經發生過什麼嗎?廣勝回憶得很吃力,像在夢中奔跑那樣的吃力……去他媽的!反正我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這樣想著,心裏也就舒坦了一點,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天上有兩隻麻雀在嬉鬧,小得像兩隻蒼蠅。他媽的,你們在鬧什麼鬧?不是隔那麼遠,老子抓下你們來,挨個的強奸!廣勝衝天舞動了兩下胳膊。
一個滿身香氣的女人嗖地從廣勝的身邊掠過,廣勝嚇了一跳:連女人都比我忙!吸了兩下鼻子,倒頭來瞅這個女人圓鼓鼓的屁股。廣勝有這個習慣,他覺得有屁股的女人才算得上性感……這個女人穿一件露出一大片脊梁的上衣,一條緊身褲短得幾乎要暴露肛門,廣勝忍不住叫了一聲——你娘了個逼的!那女人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站住了:“喲,這不是陳總嘛!”
廣勝怔住了:“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那女人很矜持地往前走了兩步:“哥喲,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好好看看,俺是李秀桂呀!”
李秀桂?哈哈,這不是轉秀魂還是哪個?廣勝記得李秀桂以前胸脯很大,但沒有屁股,現在,人還是這個人,但已然變化了不少,胸脯還在那裏凸著,屁股有兩倍胸脯那麼大。廣勝看著她的臉,仰麵大笑:“我操!李秀桂!當他媽闊太太了?”
李秀桂扭捏了兩下身子,把兩根頭發一樣細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什麼闊太太喲,我開了一家洗頭房,還行吧……勝哥沒事過去玩兒吧,老牛經常念叨你呢。”
沒想到這麼一根木頭樁子,打扮起來人五人六的還真不錯!廣勝盯著她猩紅的嘴唇,心想,這真是造化弄人啊……老牛的指頭管用!想到這裏,廣勝嘿嘿笑了兩聲:“行啊,回去跟老牛說,我也挺想他的……哎,你們那裏有小姐嗎?”
“勝哥,我正想問問你呢,”李秀桂把香噴噴的腦袋湊到廣勝的鼻子底下,“勝哥,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找幾個小姐?她們要是來了,不用在店裏坐班的,有生意我給她們打電話……”
“得,你打住吧,哥哥我不幹這樣的事兒。”
“勝哥,不白讓你幹,給你提成……”
“還說?滾蛋!”
天晴了一陣就開始起風了,風粘忽忽的夾著雨腥氣。要下雨了,我得趕緊回家把晾在外麵的褥子收回來……有些東西必須收拾,正如我死後必須有人給我收拾殘骸一樣……廣勝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聯想嚇了一跳,身上冷不丁起了一些雞皮疙瘩,唉了一聲,揣起手機疾步往前趕。一輛出租車貼著他滑行,司機探出頭來問:“大哥,要下雨了,打個車吧?”
廣勝沒有理他,繼續走。司機不甘心:“大哥, 去哪裏?”
“去你媽那個逼那裏,你去嗎?”
“神經病!我操你媽!”
“你給我回來!”廣勝想去抓他的車門,沒想到把自己閃了一個趔趄,好歹站住了,拔腳攆了幾步又站下了。
“陳總,牌子拆回來了,我過去拿錢?”老呂給廣勝打電話。
“老呂,實在對不起,我在膠州呢……”
“你別叨叨別的啦,剛才我給你公司打電話,小王還說你在外麵吃飯呢……”
“好啦!現在沒錢給你!以後再說吧!”
“那好,我把牌子當廢鐵賣了。”
“賣吧……”
可能是空腹喝了不少酒的緣故,廣勝忽然有一種想吐的感覺,蹲在樹下好一頓幹嘔也沒吐出點什麼來,嘴角上搭拉著一溜鼻涕,站在那裏很茫然,仿佛是剛從澡堂裏出來似的沒有力氣。鼻涕淌到脖子上邊很不雅,廣勝想找點紙什麼的擦擦,摸索了好久也沒找到紙,隻好用手背把它刮下來再抹到樹幹上。路上的行人很匆忙,廣勝深呼吸了兩口,裹挾在人流裏,滿頭虛汗地走完了一條大街。一陣風吹過來,廣勝下意識地抬起胳膊來擋著眼睛,那風還是掃了他的眼睛一下,廣勝覺得自己流眼淚了,伸手去擦,可是他沒有擦到淚水……腦子很混亂,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往前走,廣勝怔了一下,繼續走!他的胸挺得很直,他的頭抬得老高,他的腿邁得也鏗鏘有力,可他的臉上卻充滿了迷茫……我是不是應該打個車呢?再這麼走下去真要變成“路倒”了……剛走到路邊站住,褲兜裏的手機就響了。廣勝摸出手機,有氣無力地問:“誰呀?”
“我是石小嬌啊,勝哥你在哪裏?”
“哦,是小嬌啊,”廣勝振作了一下精神,“有事兒嗎?”
“勝哥,我的電腦壞了,你能不能開車拉我去修理修理?”
“行,你到我公司等我,我馬上回去。”
想到石小嬌,廣勝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在覓天洞裏的那一幕,心裏驀地抽搐了一下,很空虛……孫明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兒呢?一想起孫明,廣勝不由得一陣悲哀,眼睛裏居然流出了幾滴渾濁的淚水,淚水流到眼角,就被風吹幹了,形成鼻涕嘎渣那樣的汙漬,被昏黃的陽光一照,像一滴閃閃發光的痰。看著匆匆駛過的車流,一陣莫名的恐懼如潮水般撲麵而來。
“明明,你在班上嗎?”廣勝站在風口上,給孫明打電話。
“在班上,有事兒嗎?”孫明的聲音懶洋洋的。
“沒事兒,”廣勝被風嗆了一下嗓子,幹咳兩聲笑著說,“我在膠州辦事兒,晾在外麵的被子你去把它收回來……”
“我知道了。”孫明掛了電話。
雨下來的時候,廣勝已經坐在出租車裏了。
“夥計,還認識我嗎?”司機瞄著後視鏡問廣勝。
“認識,剛才你罵我來著。”
“嘿嘿,是我不對……我說嘛,你就應該打個車,要不你搖搖晃晃的幾時能回家?喝了不少吧?”
“別他媽叨叨!你罵我,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嗬嗬,我不信你還能打我一頓……唉,都挺不容易的,看得出來,你心裏不好受。”
“你他媽好受?好受你白拉我,別要錢!”
“咳,那我就是活雷鋒了……”司機不說話了。
車開得飛快,外麵的景物倒鏡頭一樣地急速後退,風吹散蒙蒙細雨,眼前的一切如同在霧裏一般。
(二)
廣勝下車剛要抬腿往公司樓上走,出租車司機大聲吆喝道:“夥計!錢少了,還差兩塊!”
操,一個比一個能算計!廣勝扭回頭:“這麼近的路給你五塊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麼著?”
司機打開了車門:“你這人怎麼這樣?想給五塊你早點兒說呀,我都打表了,少了兩塊,回去交差我給你墊上啊?”
“把錢給我!”廣勝突然火了,“你他媽的想死?再他媽叨叨大爺一分不給你!”
司機熄了火,低著頭好象在找什麼東西,廣勝一驚:這小子在找凶器吧?爺們兒先下手吧!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他的頭發,猛力往方向盤上磕去。司機掙紮著從下麵抽出一根鐵管子,嘴裏嘟囔著什麼,好象是說,你這樣的我見得多啦,哥們兒不收拾你看來是不行了,邊說邊騰出一隻手來開車門。廣勝一把拽開車門將他拉到了腳下,司機躺在地下胡亂揮舞著管子,毫無章法。廣勝閃到一旁罵了兩聲,剛要拿腳踢他,身後有人叫他:“勝哥,怎麼回事?”
廣勝回頭一看,是老七,也不搭話,直接用腳踩住了司機拿管子的手,奪過管子朝司機的腦袋上掄去。
老七拽開廣勝,上前一把掐住司機的脖子,用屁股頂著廣勝:“勝哥,先別打!我跟他說兩句話。”
司機被掐得說不出話來,雙手攥住老七的手腕,兩眼直往上翻。門口站著的幾個保安騰騰地跑過來,問廣勝發生了什麼事情,廣勝擺擺手:“沒事兒,這個開車的撞了我的腿一下,我讓他拉我去醫院看看,他不大願意,我朋友想跟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