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廣勝不知所措的是,身下壓著的是孫明,腦子裏浮現的竟然是石小嬌!
電視機的音量開得很大,歌星演唱會潮水般的歡呼聲水銀瀉地一樣撲向床麵。
(三)
“哈哈!俺勝哥支援破落戶來啦!”廣勝剛上樓梯,趙玉明就咧著他那張蛤蟆一樣的大嘴迎了上來。
“呦,趙總你可千萬別這麼說,我是奔你門下來要飯來了。”廣勝握住趙玉明的手用力搖晃著。
趙玉明摟著廣勝的脖子往裏走:“廣勝啊,本來前幾天就應該給你開個歡迎會,我又出差……太忙,耽擱了,今天!今天中午開,下午全體同誌休息,慶祝勝哥加盟本公司!哈哈,廣勝啊,我還真沒想到你能到我這個破地方來,勝哥體恤下人啊。”
廣勝拍了趙玉明的後背一下:“趙總,你這麼說話是不是要攆我?操,我飯都快要吃不上了……”
“勝哥,好好,不開玩笑了,你能來就好,我這裏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
“趙總,你比我大了好幾歲,別叫我勝哥,我聽著別扭。”廣勝拿開趙玉明摟著他脖子的手,“有什麼事情你直接吩咐就是,像我這種材料大事幹不了,寫寫畫畫的還行,出力的活兒也湊合,管怎麼我也得對得起這一月兩千塊錢不是?”
“誰說兩千?兩千五!”趙玉明一把將廣勝推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還不帶獎金的!這個公司是咱倆的。”
“那我先謝謝趙總了,”廣勝坐在沙發上,把笑聲變成了一聲歎息,“唉……難得趙總看得起我。”
趙玉明坐到了寬大的老板台後麵,眯縫著眼睛看廣勝,厚厚的嘴唇令他看起來十分憨厚:“廣勝,你也別老叫我什麼‘總總’的啦,我聽著也別扭……昨天老牛跟你簡單介紹這裏的情況了吧?我估計他不能跟你少吹了。”
廣勝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噗”地噴出來:“嗬嗬,沒怎麼吹……說你是著名油畫家呢。”
“我操,他懂個蛋子,什麼是油畫什麼是國畫他還弄不懂呢。”趙玉明把兩腿架在桌上,悠然地搖晃著錚亮的皮鞋,“廣勝,聽說街麵上的事兒你不大攙和了?這就好,沒什麼意思,還是正正經經的過日子好……不過嘛,有人欺負還是要出麵的。”
廣勝聽出來他這話裏有話,接口道:“老趙,有什麼事情別跟我客氣,某些方麵廣勝還是有點能力的。”
趙玉明把手在眼前拂了拂:“嗬嗬,廣勝還是那個脾氣,沒事兒!”
“嫂子挺好的吧?”廣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胡亂打岔。
“好個蛋子好?早他媽爛杏出牆了!”趙玉明翻了個白眼,“操,下一步我準備休了逼養的。”
都他媽瘋了,廣勝剛想笑笑,捏在手裏的電話嘟嘟地響了。廣勝衝趙玉明點點頭,接起了電話:“誰呀?”
那邊好象很激動:“勝哥,我是老杜!有個叫常青的地痞,跑我這裏收保護費來了!”
廣勝低聲罵了一句:“沒事,放下電話吧,我跟他說說。”
“凱子,俄羅斯酒店那邊你去人了?”廣勝出門,站在窗口看著下麵螞蟻一樣攢動的人頭,對著手機說。
“沒有啊?勝哥,這事兒你得去問問常青……我忙呢,再見。”
廣勝轉回頭,盯著無聲的手機看了一會兒,咚地搗了一下牆:“去你媽的!”骨節上蹭滿了白灰,像一顆顆花生。
趙玉明扭著腦袋從窗戶往外看,對麵一根煙筒上蹲著一隻屎黃色的鳥,腦袋一點一點地跟他打招呼。
“老趙,如果沒事兒了,我先回屋收拾收拾,呆會兒再過來跟你聊。”廣勝站在門口,衝趙玉明笑了笑。
“收拾什麼?早給你安排好了,老牛的那張桌子歸你了,你現在是本公司副總經理兼創意設計工作室主任,老牛跟你幹!”
廣勝有點發蒙,我操,你還真拿我當把牌出啊……那人家老牛怎麼辦?這不是讓我得罪同事嘛。
廣勝站在門口忽然紅了臉:“老趙,你真是這麼安排的?我可什麼都不會幹啊!”
趙玉明把腳拿了下來:“廣勝,說實話,就這個逼公司……操!我還大材小用了你呢,幹吧。”
“老牛不會有意見吧?”
“他有什麼意見?一個打魚的漁民。”
趙玉明告訴廣勝,牛邦先原先是嶗山一個傍海的漁村裏的漁民,前年因為村裏的地都讓旅遊局劃走蓋了別墅,這個村也就不存在了,所有的漁民都轉成了非農業人口。牛邦先搖身一變成了工人,被安排在一家電機廠幹翻砂工,幹了不到一年,這個廠倒閉了,牛邦先隨即成了下崗職工。他姨夫老陳在工商局商廣科幹科長,硬逼著趙玉明收留了他。起先趙玉明很不樂意,拿他當民工使喚,誰知道這家夥有點道行,通過老陳的關係給趙玉明攬了不少客戶,趙玉明登時將他敬若神明,提拔他當了“宰相”。正當牛邦先準備甩開膀子,打魚一樣地大幹一場的時候,老陳摟著一個洗頭妹死在了酒桌上。所謂樹倒猢猻散,牛邦先撒下的漁網再也沒能打上一條魚來,除了閑得沒事吹吹牛逼練舌頭以外,形同廢人……聽了這些,廣勝不再言語。
“廣勝,站走廊上吆喝吆喝,讓大家都到我屋裏來,開會!”
窗外和熙的陽光直射在廣勝的臉上,有一股暖意,這股暖意讓廣勝想入非非……閑散了幾年,我終於又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來了,廣勝想,其實人生就這樣,什麼青春、愛情、純真、理想、衝動與幻想,就在這不經意的生活中悄悄溜走,剩下的隻是如何生存,如何直麵崎嶇不平的人生道路,在幽暗的深處默默地祈禱,甚至懷著鬼胎暗自發愣。
讓我一次愛個夠,給你我所有——寂靜的走廊裏,不知是誰突然吼了一嗓子,廣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廣勝想到了自己的未來,廣勝希望自己能操縱叵測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