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螳螂捕蟬(2 / 3)

傳燈上前擁抱楊武,一條胳膊驀然一空,退後兩步一看才知道,楊武的一條胳膊沒了,鼻子一酸,眼淚出來了:“武哥……”

楊武將那隻空袖管掖進腰裏,一手扳過傳燈的脖子,將他摟到了炕上:“喇嘛把情況都跟你說了吧?”

“說了……”傳燈擦一把眼淚,不敢去看楊武的空袖管,“咱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動。”

“太好了,”傳燈咧開大嘴笑了,“我終於可以上山了!”

“對,張彪下山了,大哥又當了共產黨,咱們七虎兄弟再不全部上山就他媽散啦……”

“大哥當了共產黨?”傳燈有些吃驚。

“這事兒先撂在一邊,”楊武將站在門口的喇嘛拉進來,沉聲道,“你果然沒去盯著小爐匠?”

喇嘛嘿嘿地笑:“先辦大事兒要緊啊……嘿嘿,小爐匠那事兒沒有這事兒重要。再說,疤瘌周就那麼好抓呀,我看他比韓尖嘴兒要難抓一百倍。先辦理韓尖嘴兒這事兒再說吧,反正疤瘌周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隻要是咱哥們兒的菜,咱哥們兒早晚得吃……武哥,剛才我聽大金牙說,韓尖嘴兒派一個兄弟回來看過?”楊武點了點頭:“對。這就證明他快要沉不住氣了,最遲今天晚上他會回來。剛才我讓大金牙跟他派來的那個兄弟談了談,一個字,拿錢贖人,哈哈,先亂亂他的腦子再說。這麼一迷惑他,這小子肯定會以為綁架他兒子的是幾個江湖小賊,不會想到是咱們,而且咱們的目的是他,所以,他很快就會出現。”

傳燈有些擔心:“萬一他來的時候帶了很多人怎麼辦,咱們總不能跟他硬拚吧?”

楊武輕蔑地一笑:“他不傻,那樣他就不想要他兒子的命了。他知道,江湖小賊最忌諱這個,一看形勢不妙,撕票的幹活,哈哈。”

傳燈還是擔心:“他就不會有一點兒防備?”

喇嘛在一旁插話:“怎麼會沒有?人家不傻呀。但是咱們武哥是幹什麼的?武哥……”“操,你他媽又替我吹,”楊武推了喇嘛的腦袋一把,“到時候我有的是辦法‘掂對’他。好了,我要睡覺了,養足了精神,晚上跟韓尖嘴兒好好玩玩。”喇嘛壞笑道:“對呀,這也算報仇啊。還記得去年咱們在碼頭上幹活兒,韓尖嘴兒跑去憲兵隊告發你,你差點兒被鬼子給抓了嗎?娘的,那陣子鬼子跟瘋了似的抓人,踢死牛就是那陣子被抓的,從頭芯子開始扒皮,場麵那個嚇人啊……”傳燈橫了他一眼:“別火上澆油了。”大金牙捂著嘴笑:“對,你不知道武哥的脾氣?再刺激他,韓尖嘴兒就上不了嶗山啦,直接在這邊送命。”大家嘻哈的時候,楊武已經睡著了,鼾聲野豬般響亮。

傍晚時分,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在海雲街西北角的一家小飯館裏,周五常擰一把劉祿的腮幫子,沉聲問:“吃飽了?”

劉祿摸著肚皮打了一個飽嗝:“吃飽了。”

“去吧,”周五常指了指台東鎮的方向,“直接去紗廠工地。當心著點兒, 別還沒等看見他,先被他看見。你還是去小爐匠對麵的那個窩棚裏麵‘窩’著,把眼珠子給我支起來,好好觀察,我就不信他還能插上翅膀飛了。”“那你要去哪裏?”劉祿站起來緊了一把褲腰。周五常冷笑道:“我是不會閑著的,我要去台東鎮小七去過的那條胡同看看,我懷疑他是去找人的,沒準兒那邊要出什麼事情,先過去了解了解再說,沒事兒的話,我再去紗廠工地找你。不管怎樣,咱們必須盡快找到小爐匠,讓他把事情辦了咱們才能離開這裏,不然後麵的事情就拖拉起來了。”

劉祿一走,周五常將掌櫃的喊了過來。結罷帳,又要了一壺酒,三兩口喝了,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外麵的雨大了起來。

劉祿沒有走遠,他蔽在飯館西側的一堆磚頭後麵,冷冷地望著周五常的背影,直到大雨將他淹沒。

雨停一陣下一陣,黃色的閃電不時劃過天空,連綿的雷鳴轟隆轟隆在低空滾。

紗廠工地裏很寂靜,除了三兩個忙著用塑料布遮擋機器的人,整個工地幾乎見不到人影。

劉祿將褂子脫下來蓋在頭上,踩著積水閃進了一個工棚。

工棚裏麵靜悄悄的,一通大鋪上零散地躺著幾個睡覺的人,一個幹瘦如火鉤子的人抬眼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劉祿:“找哪個?”

劉祿衝他哈了哈腰:“我是對麵夥夫李守仁的親戚,是他表哥……他沒在那裏,我過來等等他。”忽然感覺這人有點兒麵熟。

“李守仁?哦,你是說小爐匠吧,”瘦子招呼劉祿坐過來,“他昨天就走了,好像不在這裏幹了。你來正好,他還欠了我三個銅板呢,你得替他還我。”劉祿皺著眉頭看他,這個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是誰呢?瘦子見劉祿盯著他不說話,有些著急:“我不管你是他表哥還是他表叔,你就是他親爺爺也得還錢給我!”“他借了錢,憑什麼我替他還?”劉祿有些煩躁,剛剛坐下又站了起來,倆眼瞪得像螃蟹。瘦子咦了一聲:“和著你們欠錢還有理了?不行,今天你不給錢,我這就拉你去找個地方說叨說叨。”“說叨說叨就說叨說叨,”劉祿較起真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走,你說去哪兒說叨吧,怕你我是你養的。”瘦子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到笑意,一扯劉祿的胳膊,就勢站了起來:“咱們就去紗廠找把頭說叨。”

把頭?那都是些混不講理的日本人……劉祿掙開他的撕扯,剛要說聲“不去”,接著就笑了,老子現在跟日本人是“親戚”,怕啥?反手扣住瘦子的手腕,大力往外拖:“怕你不是娘養的!走,我就不信治不了個你!”瘦子被劉祿抓疼了,使勁地抽手:“動武是吧,動武是吧?告訴你,動武你不是個兒……你等等,我換上鞋,跟你好好較量較量。”

劉祿感覺自己這是遇上了“強筋頭”,有心不跟他羅嗦了,可是這幾天自己實在是憋屈得難受,索性由著性子來了:“那好,你說咱們是先較量還是先找把頭說理?”

瘦子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會兒,呱唧一跺腳:“先說理!完事兒不許走,就在這裏較量,不砸你個半身不遂不是爺們兒!”

劉祿急得臉色通紅,拖驢一般拖著他往外走,憤怒得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兩個人拉拉扯扯之間就到了大門口。

瘦子指著大東紗廠的方向,硬著脖子嚷:“你敢去?你就不怕日本老爺把你當破壞聖戰分子抓起來?”

劉祿將胸脯挺得像帳篷:“抓我?我日他個日本奶奶!老子現在……去你娘的,羅嗦個雞巴呀你,要走趕緊走!”

瘦子想要掙脫開劉祿攥著他手腕的手,掙紮半天也無濟於事,幹脆反手抓住劉祿的褲腰,用力往前拖:“你小子敢罵日本人?好嘛,終於讓我逮到一個抗戰分子!”劉祿胸有成竹,任他拽著往前走,臉上的笑容就像被踩了一腳的烤地瓜。

大東紗廠的後門大開著,旁邊一座崗樓似的門衛室虛掩著門,兩個人直接撞了進去。

屋子裏黑洞洞的,好像沒人。

劉祿大聲嚷嚷:“人呢?出來啦——幫我把這個混不講理的‘迷漢’綁起來!”

屋裏的燈亮了,對麵桌子旁沉穩地站起了一個人:“大祿子,看看我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