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前程叵測(完)(1 / 3)

�4��6日子在不緊不慢地走著,不經意中,炎熱的夏天到來了,整個嶗山紅的紅,綠的綠,就像一幅五彩斑斕的水彩畫。

漢興生日的那天上午,關成羽帶上張彪來到華樓山給漢興和楊文上墳,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華樓山上竟然遇見了吉永次郎。

攀上華麓宮通往老師父墳的那條布滿荊棘的山路,張彪老遠就看見漢興的墳頭邊站著幾個人,拉一把關成羽指給他看。

關成羽定睛一看,說聲“他怎麼也來了”,眉頭皺得像一頭大蒜。

站在高芳先身旁的那個瘦小的人竟然是吉永次郎。

吉永次郎垂著頭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跪下來給漢興磕了一個頭,退到一塊石頭後麵,雙手捧著臉嚶嚶地哭。

高芳先看見了站在半山腰上的關成羽,示意旁邊站著的幾個穿國民黨軍裝的人將次郎架起來往山下走,自己走過來衝關成羽抱拳:“關大當家的來了?”

關成羽回禮道:“過來看看我兩個兄弟……吉永次郎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高芳先說,次郎昨天半夜就來了,在山下被幾個國軍兄弟抓上了山。高芳先問他是來幹什麼的,次郎將他的身世和與漢興的關係說了一下,說他對不起漢興,要給漢興上墳。高芳先怕他被自己的兄弟殺了,一大早就陪他上來了……

“盡管次郎是個日本人,可他的內心有很多無奈,”高芳先歎口氣說,“他一直在哭,回憶了許多往事,他說他欠了老徐家很多……”

“讓他走,”關成羽打斷他道,“我不想在我兄弟的墳頭跟他見麵,他不配。”

次郎已經被人架著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他似乎認出了關成羽,猛地站住了,關成羽甩甩手繼續往山上走。

張彪走過去摸了摸次郎的肩膀:“你走吧,關大哥不想跟你說話。”

次郎望著關成羽的背影,喃喃地說了一句:“請轉告關大哥,我會為漢興君贖罪的……”

高芳先朝張彪使了個眼色:“你們上去吧,我帶他下山。”

關成羽站在漢興的墳邊衝次郎大吼一聲:“回去告訴吉永太郎,血債要用血來償!”

次郎哆嗦一下,剛要回頭說句什麼就被高芳先抱著肩膀走上了下山的石頭路。張彪嗤一下鼻子道:“謔,這小子看上去倒像是個不錯的人……”邊走邊笑,“大哥,血債已經償過一回了,前幾天咱們還收拾了一群小鬼子呢。”關成羽跟著笑了,是啊,那次可真過癮。

三天前,董傳德獨自一人來找關成羽,神秘兮兮地說,吉永太郎派人跟他接觸,要讓他帶隊下山參加皇協軍,委任他為第三警備大隊司令,他不答應,想跟“保一方”聯合起來,成立“嶗山義勇軍總隊”,他當司令,關成羽當副司令。關成羽當場就識破了他的詭計,老小子這是想要吞並我呢。套他的話說:“董大哥憑著警備隊司令不幹,當草寇有什麼意思?”沒料董傳德突然變了臉色,義正詞嚴地說:“連日來,倭寇窮凶極惡,竟然不把我嶗山義勇軍放在眼裏,名曰靖寇實則掃蕩,所到之處,殺掠奸淫,任意妄為。我義勇軍為自衛計,當與各路豪傑聯合起來協力抵抗!我義勇軍絕不為此而屈服。”關成羽說:“我們山頭勢薄力小,恐怕不能幫大哥實現遠大抱負。”董傳德說:“我可以讚助你們一百條槍。”關成羽沒有推辭,說:“隻要我能拿到槍,一定跟大哥‘碰窯’。”槍到手,關成羽沒有食言,帶著六十幾個兄弟跟隨董傳德下山去“襲擊”一個鬼子炮樓。關成羽提前得知,董傳德無非是裝裝樣子,讓大家都看到他的“義舉”,好收編那些不明真相的“綹子”。

離炮樓大約還有半裏多的路程,董傳德的人就開了槍,接著就往後跑。關成羽的人在後麵壓陣,直接撂倒了幾個“逃兵”。董傳德的人不敢往後跑了,有的往前衝,有的驚兔一般四處亂竄,逗引得趕過來的鬼子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該打還是該放他們走。關成羽的人趁亂跳出來,一陣狂掃……讓關成羽沒有想到的是,對麵的鬼子剛剛被消滅,黑壓壓的一群日本兵突然從炮樓的背麵殺了過來!

關成羽抖擻精神,指揮一隊兄弟繞到鬼子後麵,自己帶領五十幾個兄弟後撤到一條山峽裏。在山峽裏剛備好手榴彈和重武器,鬼子兵就呼嘯著撲了過來。關成羽一揮手,“打!”——震天動地的怒吼,從五十幾條漢子的胸膛中爆出,聲震長空。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對麵的鬼子被打得狼狽鼠竄。關成羽不敢怠慢,命令身邊的一個兄弟火速回山調集人馬前來增援。就在此時,夜空被一道突如其來的亮光劃破,鬼子的照明彈將這邊照得如同白晝。隨即,咣咣的迫擊炮在山峽裏炸響,周圍的石塊被大片炸散,雷雨般潑向四周。鬆散的沙土地形成一個個巨大的彈坑,石塊、草皮混合著泥土,狼藉一片。有幾個兄弟掛花了,峽溝裏到處都是怒罵和慘叫聲。

關成羽奪過身邊一個兄弟的機關槍,跳到一塊巨石上麵,發瘋一般往下狂掃……火光映照下的前方不斷有鬼子斬草似的跌倒。幾十支步槍同時打響,如同幾十條霹靂在耳邊響起,陣地上到處都是暴風驟雨般的槍聲。一發炮彈落在關成羽的身旁,爆炸掀起的氣浪猛地將他擊倒,腦袋重重地撞在對麵的一塊石頭上,關成羽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他單腿跪地,將機關槍頂在肚子上,哇哇叫著繼續掃射。在關成羽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兄弟拚命地向揮動雙手,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關成羽發現這位兄弟的右腿已經從膝蓋處沒有了,鮮血如泉水一般湧出來,衝開傷口處的泥土,露出白色的骨頭……關成羽丟下機關槍,騰身過去拉他,那位兄弟已經斷了氣。關成羽野獸一般地嚎叫一聲,轉身來找自己的武器,卻被趕上來的臧大勇攔腰抱回了山峽,關成羽這才發現,自己的兄弟幾乎傾巢出動……一陣猛烈的槍炮聲過後,對麵的鬼子數量明顯減少。關成羽哈哈大笑,回頭對大家高喊一聲:“弟兄們上刺刀,跟小鬼子‘造’一把野的!”海嘯般的喊殺聲響徹山穀……山峽後麵,幾棵老樹悲涼地燃燒著,紅色的火光中,黑色的煙柱升得老高……零散的幾個鬼子丟下幾十具屍體逃回了炮樓。回山之後,董傳德知道自己沒有臉麵見關成羽了,麵都沒有再露。這一仗也讓關成羽看到了臧大勇的勇猛。李老三被打斷腿,臧大勇單槍匹馬殺回去將他救了回來。

給漢興和楊文燒過紙,關成羽望著已經被樹木染成綠色的群山,猛地吐了一口氣,回頭對張彪說:“七虎隻剩下五虎了。”

張彪笑得有些淒涼:“還有三虎也沒了下落。”

關成羽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傳燈和喇嘛回來了,可是我沒夢見楊武……”

張彪搖了搖手:“大哥想多了,武子不會出事兒的。”

“昨天玉生說,鬼子要把舍利鐵函運出青島,”關成羽換了一個話題,“我們必須去奪回來,老祖先留下的寶物不能讓強盜搶走。”張彪說:“可是這事兒很難辦。據說鬼子把舍利鐵函看守得很嚴密,他們把鐵函放在俾斯麥兵營,裏裏外外三層崗哨,倉庫也有重兵把守……”“我們可以在他們往流亭機場運送的路上出手,”關成羽咬了咬牙,“必要的時候可以請青保大隊派兵協助,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這批國寶一定不能讓他們運出青島地盤!”張彪皺緊了眉頭:“可是我們怎樣才能知道鬼子什麼時候把國寶運往流亭機場呢?玉生已經暴露了……”

玉生來嶗山已經十多天了,事情出在搶漢興屍體的身上。那天夜裏,玉生拉著漢興的屍體,一路狂奔,衝到沙子口哨卡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這邊騰起陣陣火光,玉生知道這是青保大隊跟哨卡的鬼子打起來了,加大油門衝了過去。剛接近哨卡,卡車就被對麵丟過來的一顆手雷炸掉了一隻前輪。玉生跳下車,背起漢興的屍體就往對麵跑,邊跑邊喊:“我是國民政府的人!”對麵衝過來幾個人,搶過漢興的屍體,拉著玉生躲到了安全地帶……等槍炮聲停止的時候,沙子口哨卡已經被青保大隊掃平,可是因為玉生的車暴露在那裏,玉生已經沒法回去了。

“玉生為什麼不願意參加咱們‘保一方’?”關成羽這話問得有些鬱悶。

“人各有誌,”張彪說,“他是國民黨黨員,要參加隊伍當然要參加青保大隊了,再說,他知道臧大勇是共產黨……”

“臧大勇是共產黨並不代表‘保一方’就是共產黨的隊伍……”

“別去管他了,”張彪給關成羽點了一根煙,“臧大勇不是說過嗎?國難當頭,凡是抗日的都在一個陣線裏麵。”

“那倒是,”關成羽無奈地笑了笑,“抽空你去找一找玉生,讓他想辦法打聽鐵函的事情,他一定會有辦法。”

“好,”張彪說,“順便動員他也跟咱們一起去奪國寶,他會開車。”

站在華麓宮院子前的空地上,關成羽發現整個華樓山到處都是飄揚著的國軍旗幟,不時有一隊一隊的士兵沿著蜿蜒的山路上上下下,一路唱歌:“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愛國的同胞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麵有工農的子弟兵,後麵有全國的老百姓,咱們軍民團結勇敢前進,看準的敵人,把他消滅……”唱得跟我們一樣,關成羽對張彪笑道:“你聽,臧大勇教咱們‘保一方’的兄弟唱的是不是也是這支歌?”張彪點點頭:“沒錯。嗬嗬,這就叫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國民黨,共產黨,還有咱們胡子兵都唱一樣的歌。”關成羽推了張彪一把:“誰是胡子兵?”張彪吐了一下舌頭:“錯了,錯了……哎,大哥,既然咱們不是胡子兵,是不是應該打個正經旗號?”

關成羽沉吟片刻,開口說:“這事兒我正跟臧大勇商量呢,小臧說嶗山抗日民主聯軍這個名字比較好,我暫時還沒答應。”

張彪笑道:“這個名字跟東北抗聯有些相仿……哈,大哥,我發現你有參加共產黨的意思呢。”

關成羽乜了張彪一眼:“不好嗎?”

張彪攤了攤手:“我沒說不好呀……隻要咱兄弟幾個能夠在一起打鬼子,參加共產黨還是參加國民黨都一樣。”

關成羽摔了煙頭,用腳一碾:“這事兒以後再說吧。反正早晚我要給弟兄們找到一個好的歸宿。”

下山的路上,不斷有巡山的軍人跟關成羽打招呼,關成羽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是個公眾人物,感覺很不自在。“這都是小鬼子幫你宣傳的,”張彪看出關成羽的臉色有些泛紅,笑道,“小鬼子孝順著呢,滿青島地麵幫你宣傳。這邊還是輕的,滄口那邊連嚇唬不聽話的孩子都提你的名字呢,別哭別哭,再哭紅胡子關大炮就來抓你了……哈哈,我聽玉生說,上次他偷偷下山,去見徐老爺子,看見喇嘛他媽就這樣嚇唬小喇嘛。對了,玉生見過徐老爺子了,他說,老爺子還不知道漢興的死訊……玉生按照你吩咐的話對他說了,他還說漢興是個讀書人,辦事兒穩當,不會出事的……唉,傳燈快回來吧,老爺子一共三個兒子,冷不丁就死了倆,沒有一個在身邊不行呢。”

關成羽沒有說話,望著群山的眼睛紅得發紫。

“大哥,咱們是不是應該再派幾個兄弟去一下東北?”張彪說,“傳燈和喇嘛失蹤都半年多了,武子也去了好幾個月……”

關成羽不說話,飛也似地走路。

兩個人剛走近下竹林那邊,山坳裏就竄出了一個兄弟:“大哥,你的兩個兄弟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