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當土匪(3 / 3)

傳燈的心猛地縮緊了,他知道我的名字!不由得退後了幾步。

周五常讓喇嘛勒起王麻子,目送押著他們往一個黑屋子走的劉祿,隨手摸出一根蠟燭點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傳燈。

“五爺,你認識我?哦……你應該認識我的……我,我就是徐傳燈。在山上我剛看見你的時候就認出來了,沒敢打擾……”

“傳燈,你不用緊張,”周五常將手裏的匣子槍掖進褲腰,抬手一擺,“我不想傷害你,我也沒有傷害你的理由。”

“我知道,五爺,”傳燈不敢大意,眼睛盯著他的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放平穩一些,“我跟五爺無怨無仇。”

“對,”周五常嘬了一下嘴巴,“而且咱們也算是半個老鄉呢,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是……”傳燈忽然感覺周五常這是有事想求他,心一下子安定下來,“咱們都在一條街上住過,算是鄉親。”

“算是鄉親,”周五常微微點著頭,“所以,無論走到哪裏哪裏咱們也應該互相幫襯著,你說是不是?比如,我明知道你是誰,怕魏震源誤會,沒有點明你的身份,這就是鄉親應該做的。魏震源說讓劉祿自己砍自己的指頭,我拖著沒砍,這也是幫襯鄉親,你說是不是?”

這一連串的“是不是”讓傳燈聽得頭暈,連說“是是是”。

周五常停頓一會兒,把兩隻手齊齊地按上了傳燈的肩膀:“我知道你們家跟日本人關係不錯,我還聽說你哥哥徐漢興現在當了警備隊的‘通事’,這都是可以利用的關係嘛……我就不跟你羅嗦了,”將兩手從傳燈的肩膀上拿開,當空一揮,“現在我走投無路了,我想回青島闖天下!不瞞兄弟說,這邊的‘綹子’沒有稀得要我的,我想去當漢奸又摸不著門路。我要回青島,當不當漢奸暫且不說,這兒已經沒有我的路可走了。前天我去老鴰嶺鬼子炮樓,碰見一個青島來的漢奸,跟他嘮了一陣,他說關成羽上了嶗山……關成羽是誰你知道不?”

傳燈搖頭,周五常說:“他就是那個被日本人通緝的道士……我跟他有仇。現在好了,他走了,我可以回下街了。我想這樣,咱們結伴一起回去,你放心,跟著我絕對可以安全地回去。我不是笑話你們,將就你和喇嘛那點兒把戲,即便是不被打死,想回青島也得走上它三五個月,那時候還不知道能發生什麼事情呢。回青島以後我想麻煩你跟漢興說說,能不能在警備隊幫我謀個差事,我先落下腳再說,不然將就我這樣無根無底的人除了當胡子永無出頭之日……我想走一條最終能夠出人頭地的路,盡管這條路我還沒有想好,但回青島那是一定的了。”

周五常說這番話的時候,傳燈在心裏就打好了譜,跟他一起走!說互相幫襯那是假,讓他安全地護送我們出東北才是真。

傳燈咽一口唾沫,一臉真誠地說:“五爺你放心,隻要回了青島,我一定幫你把事兒辦成,請好吧!”

周五常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點點頭,轉話道:“路費是個大問題。”

傳燈說:“五爺在山上混了這麼長時間,這點兒盤纏還能難倒你?”

“也許你不知道,下午山上打成了一鍋粥,槍炮齊鳴,血肉橫飛,打得那叫一個慘啊……錢我一分也沒來得及拿。郭殿臣、羅井林、吳大舌頭三股‘綹子’全壓上去了,魏震源負了傷,山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周五常喘口氣,語氣凝重地說,“魏震源眼看著不行了,我冒著槍林彈雨把他背下了山,就安頓在這裏……”聲音低沉下來,“不瞞你說,魏震源的腰上捆著一根金腰帶。本來我想在半路上就‘謀’了他的金腰帶,一想,當初是他在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收留了我,我不能……算了!我不跟你‘扯犢子’了!是這樣,”周五常的眼裏閃出一絲凶光,“很多兄弟看見我背著他往山下跑,我要是‘謀’了金腰帶,就不用打譜再回東北了!我把他背來這裏,胡菊仙也看見了……”

老天,原來這裏是胡菊仙開的那家大車店!胡菊仙的大車店離山頭最多一裏地的路程……傳燈聽喇嘛說過前麵的事情,不由得在心裏破口大罵,操你娘的喇嘛呀,你說你認識路,怎麼轉來轉去又回到了這裏?老子再也不會聽你吹牛了……

“所以,我想請你和喇嘛在這裏‘插’了他,”周五常繼續說,“你們‘插’他,誰也說不出啥來。”

“五爺,這樣不好,”傳燈的心一陣陣地毛糙,“你想,連胡菊仙都知道魏司令是你背來的,他要是死了,那還不等於是你殺的?”

“不等於!”周五常的聲音低沉得就像從地裏冒出來,“我可以把劉祿留在這裏,他是個‘彪子’,他可以證明此事與我無關!”

“我從來沒殺過人……”

“你的意思是不幹是吧?”周五常的眼睛裏冒出陰冷的光,“回答我。”

“我,我真的不能幹這事兒……”

“那好,你跟我來。”周五常一口吹滅蠟燭,抓住傳燈的手腕進了裏間。

裏間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劉祿用槍指著喇嘛的頭,王麻子歪躺在一堆雜物上,眼睛半睜不睜地看著他們。

地上躺著一個用一件羊皮襖蓋著臉的人,傳燈依稀感覺這個人是張全福,不禁問道:“福子怎麼在地上躺著?”

“他死了,”周五常的聲音裏透著一股陰冷的煞氣,“我想拿金腰帶,他阻攔,被我一刀子‘插’了。”

王麻子顫著嗓子說:“五爺,剛才大祿子跟我們說了這事兒……五爺,你可千萬不能幹這種事情啊,魏司令現在……”

“你也得死!”隨著沉悶的一聲“哼”,王麻子斜斜地躺倒了,脖子正中插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周五常將匕首從王麻子的脖子上抽回來,在劉祿的棉襖上擦兩下,回頭衝傳燈一笑:“你想跟他學?”

濃鬱的血腥氣彌漫在狹小的屋子裏,死亡的氣息從地上幽幽地冒上來……傳燈說不出話來,一股陰冷的感覺自腳底一直泛到了頭頂。

“幹吧七哥,”喇嘛在黑影裏衝傳燈眨巴眼,“剛才我跟大祿子說過,我們接了這筆買賣。有錢才能回山東。”

“那好……”傳燈在心裏品味著喇嘛眨巴眼的意思,死命地咽了一口唾沫,“五爺,魏司令他在哪裏?”

“就在前麵胡菊仙住的那間,”周五常語氣平靜地說,“那間炕旮旯下麵有個地窖子,他藏在裏麵。”

“走,過去看看,”傳燈說著,乜一眼劉祿,“祿哥,把你的槍給我。”

“不能用槍,”周五常將那把剛殺過人的匕首往傳燈的手裏一塞,“就用它解決。”

四個人穿過幽暗的走廊,不幾步來到一個亮著油燈的房間門口。

周五常在外麵輕輕叩門:“胡菊仙,是我,我是老五,我跟大當家的說幾句話就走。”

門開了,披頭散發的胡菊仙站在門口:“老五,大當家的醒過來了,我把他扶在炕上躺著。你跟他說幾句話就把他送回地窖。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你要去哪裏?”周五常有些警覺。

“大當家的說讓我去夾齡溝,那邊有個抗聯的兄弟等著……哎,大當家的還沒死,論得著你說話嗎?”胡菊仙扒拉開周五常就走,“不跟你羅嗦了,麻溜的說啊,別讓人看見。”周五常說聲“明白”,閃身進了門裏。

炕上躺著渾身是血,胳膊吊在頭頂,頭上纏滿繃帶的魏震源。

喇嘛直接過去,一手攬著魏震源的脖子讓他坐起來,一手伸到下麵給他蓋上了被子,動作麻利。

傳燈的心被火烤著一般難受,張口叫聲“司令”,眼淚竟然跟著流了出來。

魏震源不說話,靜靜地瞅著進門的這四個人。

周五常嘴裏說著:“魏司令,我們幾個商量好了,要一起回山東……”一手輕輕一捏傳燈拿刀的手,“我們現在沒有路費,想來求您可憐可憐……”手上又是一用力,傳燈疼得叫了起來:“五爺,你捏我的手幹什麼?”周五常明白傳燈是在耍他,不看傳燈,衝劉祿一點頭:“大祿子,你還在等什麼?”劉祿冷不丁打個激靈,褲襠裏被人突然丟進一塊冰溜子似的跳起來,手裏的槍直接指向了傳燈:“你,你他媽的給我動手!”傳燈本來想緩一下氣氛,然後再做打算,猛然看見劉祿狼一樣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槍管,一下子怔住了:“祿哥你什麼意思?”

“我不是你的什麼祿哥!你他媽的再不動手別怪我下手黑!”劉祿猛地將槍口戳上了傳燈的前胸,麵目猙獰。

“祿哥,你……”傳燈慢慢倒退著,“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你忘了以前你跟我說過的話了嗎?把槍放下。”

“看來老子不動手是不行了!”周五常一把掏出自己的槍,刷的一下頂上了魏震源的額頭,“大當家的,對不住了……”

“哎呀,有人!”喇嘛抽回攬在魏震源脖子後的胳膊,呼啦一下跳到門口,與此同時,周五常手裏的槍響了,魏震源應聲仰倒。

“徐傳燈,下一個輪到你了。”周五常慢悠悠地將身子轉過來,挺槍橫著的那條胳膊隨即跟著過來,猛然愣住,“人呢?!”

“他們跑了……”劉祿的這句話還沒說完整,褲襠裏結結實實地挨了周五常的一腳:“還不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