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本戲曲叢刊初集序(2 / 3)

我們采用的時候,十分慎重。一劇每搜集兩三種抄本以資對勘比較。棄其殘闕不全者,用其最近於原本麵目者。實是孤本流傳,無可取舍者,則即不全之本,亦複收入,惟為數不多耳。我們研究戲曲史的人,獨以對此輝煌異常的一個大時代的劇本,最難讀到。今則,凡有可搜得者,已畢集於此。有此一集,則李玉他們的傳奇,便得以傳播於世,延命若幹世紀了。然此集之成,較之初二集為功尤巨,經曆過程,尤為艱苦。有些合印者們,對於這部三集的內容,起了懷疑,覺得這是成為若幹劇作家的專集了。又有些人,根本上對於這種影印的方法有了意見,感到這樣的印刷方法是浪費。我們以為,這部叢刊本來是內部參考資料性質的圖書。凡是參考資料,應該是要盡量地搜集更多地可能得到的一切資料,和供給一般讀者們作為精讀之用的選本或讀本,基本上是不相同的。又這些參考資料,原來也可以用鉛印、油印或抄寫的方法流傳的。但鉛印費力太多、太大,絕對不適宜於隻印行幾百部的書籍,且排校費時費力,不知在何年何月才有出版的可能。油印和傳抄,則浪費更大,錯誤更多,且極不方便。試想傳抄或影抄或油印一部一百頁左右的傳奇,要浪費多少時間財力和人力呢?這種用照相石印的印刷方法,乃是用以替代抄胥之勞和油印本子的費多而不精的辦法,且足以解除鉛印工廠的緊張情況的比較最可能想到的最經濟而且最省時省力的方法,似乎是應該堅持下去的。我們非常感謝最大多數的合作者們努力地支持我們。他們給我們以熱情的鼓勵,也給我們以力量。如果沒有他們的合作,這部三集的巨編是不會繼續出版的。謹於此謝之!

一九五六年八月二十五日鄭振鐸序於青島黃海路。時濤聲大作,海麵上的遠燈,有規律地時明時滅,大似乘舟破萬裏浪時也。

古本戲曲叢刊四集序

這篇序是鄭振鐸先生於一九五八年十月十七日出國訪問,途中飛機失事遇難的前一天寫的,是他的最後一篇遺作。

古本戲曲叢刊第四集,收集了元、明二代的雜劇,共三百七十多本,幾等於臧晉叔編印的元曲選的三倍半以上。其中,以元人雜劇為最多,凡傳世的元雜劇,幾乎是網羅殆盡。明人雜劇也收了一部分。凡我們所見和所知的明代刊印或傳抄的元人雜劇,除了傳本甚多的臧晉叔編印的元曲選和罕見或未見傳本的李開先編印的名賢傳奇和童野雲編印元人雜劇選之外,可以說是已經全部收集在這個集子裏了。但這第四集仍然是僅供專家們研究需要的內部參考資料,所以,還是本著“求全求備”的主張,有好些本雜劇,是同時收入了好幾個本子的,像喬吉的玉簫女兩世姻緣,馬致遠的漢元帝孤雁漢宮秋和白仁甫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等,就一見再見地出現於這個集子裏。這隻是對專家們的研究有些用處,對於一般讀者們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像這樣範圍狹窄得隻是供應專家們研究參考的書籍的印行,在此時有沒有這個必要呢?普及是當前的最主要的任務。但普及工作的本身就在不斷地提高。“在普及基礎上的提高”,“在提高指導下的普及”是原則性的指示。看不到廣大的人民群眾的文化科學事業的迅速向“提高”發展,就如同忽視廣大的人民群眾的文化科學的普及運動浩浩蕩蕩的進軍的絕大的氣勢一樣。廣大的人民群眾一旦掌握了文化科學之後,便會立即向“提高”發展的。運動不可能在原地踏步不前,而是永遠地前進,再前進的。所以,在“普及”的同時,提高並不能加以忽視。他們是車的二輪,鳥的雙翼。有矛盾,但會迅速地統一,而且必需統一的。我們不能說,印行少量的這類戲曲集子便是“提高”

工作之一。但不可否認,乃是為“提高”的研究事業準備的條件之一。元代和明初的雜劇,在中國戲曲史上是有其光輝燦爛的篇頁的。關漢卿、王實甫等大劇作家的姓名是永垂不朽的。他們生長於人民群眾裏,為人民群眾的鬥爭服務。他們輝煌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象和人民生活。廣大的人民群眾的在封建統治的官僚地主階級壓迫和剝削下的痛苦與呼號,在許多作家的作品裏都能或多或少地表現出來。當然,也有若幹是專為官僚地主階級或統治的王室服務的劇作,像明朝教坊編演的寶光殿天真祝萬壽和明朱有燉寫的瑤池會八仙慶壽等等的宮庭戲,祝賀戲,那是全無意義的東西,但在其間,為數畢竟很少。絕大多數的題材是為人民所喜愛的。前人有“唐詩、宋詞、元曲”

的讚評。元曲的確是代表了“元”這一個時代的文學的。其影響到了明代中葉,即十六世紀之末,而尚存在。把這三百多年的戲曲文學加以有係統的整理和研究,對於我們戲曲工作者們是有意義的,對於新的戲曲創作,也會有些啟發的。當然,我們必須說明,像這樣的戲曲集子,隻是供給專家們的研究需要的,對於一般讀者們是用處不大,甚至沒有用處的。故遂采用了少量印行的辦法。實際上,隻是代替“抄胥”之勞而已。

一九五八年十月十六日

附錄

西諦書目序

趙萬裏

西諦同誌離開我們快近五周年了。他的全部藏書在他墜機遇難以後不久,即由高君箴同誌遵照他的遺誌獻給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轉送北京圖書館庋藏。西諦書目五卷、題跋一卷,今年十月將由文物出版社排印出版。文物出版社認為我和西諦在搜訪、整理、探討祖國文化遺產方麵,是多年在一起的。對於他的藏書內容,比較熟悉一些,特地要我寫一篇序文。

我辭不獲命,因把他的藏書特點就個人見到的擇要寫在下麵,以就正於讀者。

西諦藏書的主要類別,有曆代詩文別集、總集、詞曲、小說、彈詞、寶卷、版畫和各種政治經濟史料等,範圍十分廣泛。除去外文書打算另編專目,通行常見的舊版書和新版書暫不列入外,總達七千七百四十種。其中明清版居多數,手寫本次之。宋元版最少,僅陶集、杜詩、佛經等數種。

就數量和質量論,在當代私家藏書中,可算是屈指可數的。

詩經、楚辭,到戲曲、小說、彈詞、寶卷,麵麵俱到,齊頭並進,四十年如一日。他不但重視作家的別集,還特別強調總集和地方藝文類書籍所起的作用。他認為總集類書籍不但可和各家別集互相比勘,取長補短,而且還可看出各個曆史時期文學流派的特色和選家對文學批評的傾向。在解答具體問題時,兩者之間,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例如漢魏六朝文學,除了各家別集和薛應旂、汪士賢、張燮、張溥等編校的各家別集叢書,還兼收昭明文選各種版本三十三種,玉台新詠各種版本八種,和明人馮惟訥、劉成德、張之象、張謙、曹學佺等編選的總集。唐代文學除廣收各家別集,和朱警、黃貫曾、許自昌、毛晉、席啟寓、劉雲份等編校的各家別集叢書,還兼收唐宋人選唐詩,和明清人卓明卿、吳琯、吳勉學、胡震亨、曹學佺、季振宜等編選的總集。對宋以後和近代文學作品也是如此。他特別留意地方藝文類書籍,前後收得的達二百多種。其中不少是長期被人們忽視的,經他發掘出來,遂得重見著錄。

西諦收藏的明清人詩文集,數量也相當可觀,其中較大的一部分是僻書。他保存這些僻書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它默默無聞地被大家遺忘掉,以便去蕪存菁,做到古為今用。此外,他對於畫家的集子如沈周的石田集、陳淳的白陽集、董其昌的容台集、吳曆的墨井詩抄、金農的冬心先生集;戲曲家的集子如水滸記、橘浦記作者許自昌的臥雲稿、四豔記作者葉憲祖的青錦園文集選、臧改四夢和元曲選編輯者臧懋循的負苞堂文集、桃花扇作者孔尚任的湖海集、玉湖樓傳奇作者裘璉的橫山詩文抄,非常重視,都是他經常向人津津樂道的。他對曾遭禁毀的明遺民的著作,也一向留意搜訪,如方以智的浮山文集、李確的潛夫先生遺文、杜濬的變雅堂詩集、葛芝的臥龍山人集,內容都很有史料價值。